- 入住小屋一天前前任見面
穆子平和祝餘對立坐着。
穆子平的神情像氤氲着要下雨的天氣。
他膚色白、眉色淡,眼睫毛垂下的時候就像那将落未落的雨滴,是用素描描出來的畫像。
不過穆子平和祝餘都沒有想哭。
祝餘在春夏秋冬都鐘愛長袖,袖口到手腕,微微露出腕骨。
修長的手指輕撫着咖啡杯的側壁,指腹的溫度從熱到溫。
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幹淨圓潤,手上的氣味也純粹。
祝餘的味道是咖啡豆的味道。
他們坐在那裡,沉默得像風,像空氣。
穆子平拿起咖啡,加了奶也不甜,加了糖也苦澀。
[祝餘剛在小屋登場的那晚,公布嘉賓個人信息的那時候。
祝餘看向楊枝和穆子平所在的那個角落,其實穆子平也在期待着。
穆子平在楊枝旁邊抿着唇,聽着楊枝問祝餘在看誰,他也在緊張地等待着。
祝餘看的人不是他,他還是會失落。]
[穆子平:“想起前任的感覺是……難過。”]
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會期待。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
這咖啡不如祝餘做的好喝。
這也有可能隻是穆子平的錯覺。
穆子平擡起眼看祝餘,在視線對上的那一刻,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心裡就起了波瀾。
難過是一層,一層,一層地湧上來。
穆子平才21歲,他的氣質才剛剛成熟起來,與31歲的祝餘相比,他顯得太藏不住情緒。
祝餘太冷靜,冷靜得像個旁觀者、局外人。
穆子平碰到他的目光的時候總會難過,總會慌亂,不知所措。
[穆子平回顧他和祝餘的開始:
“我第一次見到祝餘是在高考畢業後,我在城外迷了路,走到了祝餘的咖啡店所在的那個山上。”
“山不高,其實山上不止一家店,但是每家店的距離都比較遠,我當時就隻看到了他的咖啡店,我出于好奇就走了過去。”
“要經過一條小道才能走到祝餘的店門口,青石闆路,小道一側有欄杆,木質的,原木,可能是随便找了些木頭做的,随着風化還掉了兩根,但是木茬都被處理得很好,沒有木刺。”
“大概要走二十來步吧,就到門口了,木樁的盡頭挂着一個咖啡店的招牌。”
“店面挺大的,我進去之後,左邊有一個露台,上面放了桌椅,從那露台上能看到很遠很遠,一望無際的平原。露台上面挂着的風鈴飄帶都有些褪色了。”]
“露台底下有一個很大的房間,不怎麼開放,名義上是祝餘的休息區,但祝餘也不怎麼過去,裡面隻是空空蕩蕩的。”
“他做咖啡的地方反而很小,十來平米的一個空間。”
“那天下雨,又是工作日,店裡剛好沒那麼多人。”
“店裡咖啡的味道很醇,沒那麼苦,反而有點兒甜。店裡放着的音樂是我特别喜歡的一個小衆歌手的歌。”]
店裡的裝修其實也特别對穆子平的口味。
很難說穆子平他喜歡的是什麼,喜歡這個東西,碰見的時候就知道了。
咖啡店的裝修大多都弄得很漂亮,簡約之中帶着點兒格調。
祝餘的店可能比起其他人的店多了點兒粗犷和自然。
[穆子平:“店裡的書架上有三分之一是我看過的書。”]
那些書有點兒雜,咖啡、美學、哲學什麼的,什麼都有。
那不是祝餘刻意放在店裡的,那些就是祝餘自己本身在看的、看過或者準備要看的書。
[穆子平:“菜單是手寫字,字體很漂亮。”]
穆子平總容易從這種細節而開始對另一個人好奇。
穆子平對祝餘是一見鐘情。
一場從眼睛到靈魂的強烈共鳴。
穆子平第一次到祝餘的店裡,離開的時候,就把心也留在那裡了。
[祝餘:“我在那個雨天第一次見到他,之後每天都見到了他。”]
[穆子平:“我每天下午過去喝一杯咖啡,呆到晚上。”]
穆子平在遇見祝餘之後才真正去喝咖啡,在那個暑假,他把祝餘店裡菜單上有的咖啡都點過了。
[祝餘:“他在店裡也不說話,點一杯咖啡,坐在店裡,有客人來了,就到露台,我以為他走了,可是等人少了,他又回來了。”]
[祝餘:“他有時一天要喝兩杯咖啡。”]
穆子平坐着,就是光坐着。
一杯咖啡從熱放到涼,喝完了一杯,又喝一杯。
穆子平隻是要找個理由呆在店裡。
[穆子平:“我去了十天之後,祝餘主動和我說話了。”]
穆子平還記得祝餘主動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要嘗嘗這杯特調嗎?”
那天下午人也是挺多的。
穆子平去那之前有點兒事情耽擱了,去到那裡就晚了一點兒。
他沒一到那就湊到祝餘身邊——他一直都沒有粘得很緊,他想等到人流量少的時候再去點單。
人少了,他坐在窗邊,想等祝餘休息一會兒才過去點單。
祝餘主動和他說話,捧着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那一刻,穆子平心動得也很明顯。
不知道手該怎麼放,不知道話該怎麼說。
看着祝餘的眼睛在顫動,心髒也在悸動着。
連一句“謝謝”都說得七零八碎,思緒停頓、斷片之後才想起回答:“好,好的,我想試試……謝謝。”
連把咖啡拉過來的手都好像在輕微地顫抖。
奶油和咖啡分成兩層,青檸皮細碎落在上層。
穆子平喝的第一口是甜的,學着大口再喝下去,青檸的甘、酸奶的醇,咖啡的苦慢慢多層次地湧入口腔。
穆子平問祝餘那杯咖啡叫什麼名字。
祝餘告訴他是:“春野。”
穆子平想:春天蓬勃生長的野望。
穆子平其實後來不太記得喝到那杯咖啡是什麼口味了,隻是再後來多次回想起來,總覺得他和祝餘的感情也就像這杯咖啡。
心動是甜蜜,酸苦如影随形。
可他的感情比那杯咖啡苦多了。
[穆子平:“我一開始再去咖啡店隻是憑着一股莫名的沖動。”]
也許是因為那天柳暗花明又一村,迷了路又忽然在鄉野山上遇見一家咖啡店的驚喜。
也也許是因為喜歡那家咖啡店的裝修,喜歡那家咖啡店的味道,喜歡店裡書架上的書,喜歡咖啡店老闆一擡頭看他時候的那個眼神……
在另一天,穆子平終于确定,他是因為喜歡咖啡店的老闆,才一直留在他本來隻是要路過的郊外,一直去那家在半山上的角落的咖啡店。
穆子平的心動太明顯,以至于祝餘捕捉到那一瞬間的眼神波動之後就明白穆子平過來不是為了他的咖啡、隻是為了他這個人。
祝餘變冷淡了。
祝餘是一直都很冷淡,對穆子平和對其他客人一視同仁。
從見到穆子平的第一天,到後來的許多天。
[祝餘:“換做是其他人,我也會在一個客人連續來了十天之後遞出春野。”]
祝餘在後來對穆子平也向來沒有避諱過這個事實。
穆子平也知道這個事情。
他知道當時祝餘對他的态度和對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他其實沒有期待什麼,又或者說,他期待的遠遠比這更多。
而祝餘可能隻是發現了有一個一直在他店裡呆着的客人,發現他每天都過去,祝餘可能會覺得他奇怪,可是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穆子平自那天之後,再也沒有嘗到過祝餘主動調的手沖特調。
他在想是不是那天他給出的反應太平淡,還是太慌亂?所以祝餘才沒再給過他咖啡。
要怎麼辦呢?
穆子平沒有追人的經驗。
[穆子平:“我笨拙地愛着他。”]
[祝餘:“他的喜歡很青澀。”]
祝餘在城外,但是找到祝餘的人一直很多。
沖着祝餘的咖啡店來的,沖着祝餘的手藝來的,也有沖着祝餘這個人來的。
很多人喜歡祝餘,可祝餘就隻有一個,愛不了那麼多人。
穆子平在店裡都見過好幾次有人向祝餘表白,平常也時而看到一些健談的客人調侃祝餘的感情生活。
不過,像穆子平這種一連來好幾天的客人不少見,但能一連來十天的人就很少,一連來兩個月的人就隻有穆子平一個。
[穆子平;“我知道追到他會很難,我隻是不想放棄。”]
穆子平用最笨拙的方式去喜歡祝餘。
他隻是每天到祝餘的店裡喝咖啡,絞盡腦汁想和祝餘說上兩句話,想為祝餘撐傘,下雨的時候想要陪着祝餘走回去。
他怕他做得太多,會讓祝餘感到不自在。
又怕他做得太少,祝餘會感受不到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