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上偏開眼,視線短暫地離開江故的眼睛,手上極自然地撓了撓頸後根本就沒有覺得有一點兒癢意的地方。
周上眼睛又看回去:“沒有啊。”
心虛,又沒那麼心虛。
“我感覺到了。”江故知道那時不是錯覺——他倆有時候什麼都瞞不過對方。
周上愣一下,再說話的時候好像比起剛才更理直氣壯了。
“你當時在裝睡嗎?”周上超自然地和江故對視着呢。
江故也愣了一下,可能是沒想過事情到這地步還能被倒打一耙。
周上這态度弄得像是江故偷親了他一下,而不是他被偷親了。
“我,”江故被周上都整不會了,“快睡着了。”
“……哦。”周上不知道是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眼睛看着江故,又看着江故的手,又看回江故的眼睛,反問,“不可以嗎?”
江故想他确實今晚是病得有點兒厲害了,居然就這麼被周上這麼明顯的裝傻糊弄過去。
江故閉了閉眼睛,消失的頭疼的感覺又重新出現。
“不舒服嗎?”周上立馬關心起江故,“要睡覺嗎?”
江故沒應這個問題,反而問:“不是說好往前看嗎?”
“我不就是在往前看嗎?”周上問。
江故皺着眉頭看着周上,看起來并不認同周上的說法。
“你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過的嗎?”江故問。
周上和江故的分手有點兒牽扯不清。
他們在一起三個月,互相對彼此的生活都有些滲入。
也是正在新鮮熱辣的熱戀期,小情侶做什麼都要一起做。
周上喜歡音樂,江故也陪他去做。
周上有一個很喜歡的樂隊,樂隊的主唱是他們學校的校友前輩,名義上是校音樂社的副社長。
每年,學校藝術部都會舉辦“明日之星”選拔比賽,最後一項比賽是比唱歌,那個樂隊主唱也是評委之一。
很多人覺得拿到冠軍就有機會加入那個樂隊,哪怕隻是作為候補,也很多人想去嘗試。
周上參加的那一年,真的正好,那個樂隊有一個成員退出。
那個主唱也說會考慮在比賽裡找到新鮮血液加入樂隊。
江故陪着周上報名。
周上替江故選曲、練歌、教他簡單的樂理和樂器操作。
他們一起進入到決賽。
決賽的評分是由評委分數再加上觀衆投票兩部分組成。
周上唱歌的技巧水平和對比賽的重視投入程度都遠超于江故,但是最後拿到冠軍的人是江故。
[江故:“比賽之後,我們的關系變僵了。”]
[周上:“現在想起來的話,其實也能理解那個比賽并不是單純隻以音樂技巧高下為選拔标準的比賽,隻是現在回來起來也依然不甘心,也覺得對江故很愧疚。”]
明日之星,選拔校園裡像明星一樣耀眼的存在。
從外在到台風到音樂到各種……色彩鮮明又容易被大家接受的存在。
周上在最終決賽選的是一首歌唱難度相對高一點兒的小衆歌曲,江故選的是周上自己寫的歌,江故獲得的觀衆票多于周上。
那個主唱也說:“雖然周上的歌唱技巧很好,但是我更喜歡江故聲音裡的真誠,我仿佛在他的歌聲裡聽到了愛。”
江故拿着周上寫的歌,憑着周上教他的歌唱方法,拿到了周上想要的冠軍。
比賽頒獎的時候,那個主唱半真半假地問江故要不要考慮加入他們樂隊,江故一口就拒絕了。
江故對未來的規劃裡并沒有包含音樂。
要怎麼說呢?
就是周上一直以來引以為傲、并且有些許執念的東西被江故很随意地得到了,而且江故還不在乎。
江故也對周上感到抱歉,赢了比賽的輕松和自豪沒有一刻降臨過在他的胸膛。
他為周上的失落難過,也為周上的難過而難過。
江故向周上道歉,這是他少有的面對周上會感覺到别扭的時刻。
周上拒絕江故的道歉,他說江故沒什麼對不起他的。
可他們的關系的确變得别扭了。
比賽結束之後,很多人向江故道賀,還有一些向江故發來合作邀請的樂隊邀請。
江故基本全都拒絕了,不過有一些沒法拒絕的,比如學校給江故發來的獎狀和比賽之後的采訪。
江故本來就很忙,變得更忙了。
周上也去忙着做他該做的事情。
周上的情緒變得有些低沉暴躁了。
他會因為一些小事而緊皺着眉頭,一聲不吭地對着江故發脾氣。
件件争吵的起因都不不是因為那個比賽,件件争吵的源頭又都是因為那個比賽。
江故原先忍了兩周,哄着周上,退讓,試圖讓他高興起來,也試圖讓他倆的關系回到正常的戀愛狀态,但到底也是忍不住,和周上吵過幾次,然後雙方陷入冷戰。
說不清是哪一個動作釋放了錯誤的信号,也說不清哪句氣極了脫口而出的話被對方過分當了真,也說不清冷戰的時候是不是被理解成了不在乎。
周上和江故兩個人實際上都說不清分手的具體時間點——要是對上來說,他倆有兩個完全不同的答案。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分手,就分了近三年。
說要往前看?
能不能當他們從來沒有分過手,繼續往前?
周上自知這個說法也太牽強,說服不了江故。
他确實有一點點想要這樣耍賴的心思,但是也知道,對待江故應該要用更珍重的感情。
江故想問周上這三年算什麼,想問周上現在是已經放下當初的那場比賽了嗎,對他不生氣了嗎,又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問了。
“你不是問我什麼時候學的做飯、什麼時候學的鋼琴嗎?”江故自己問着周上,自己回答,夜色掩過他眼底低沉的痛苦。
“就是在和你分手的這三年啊。”江故說,“因為和你分手之後太無聊了。”
原來隻有枯燥的學習和平淡的生活的日子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過不下去了。
“我學了做飯,學了鋼琴,考了駕照,去了旅遊……”
不止,江故在分手之後去接觸的新事物太多太多了,他用不斷的學習去填補周上不在之後的空虛。
“談戀愛也沒多了不起嘛。”江故輕聲說。
周上也沒多了不起嘛,江故是這麼以為的。
可是,大概是因為初戀的濾鏡太重了,那麼多有趣的事情,也抵不過一個有趣的周上。
當時花了很長時間才放下周上是真的。
覺得和周上在一起不合适也是真的。
現在沒想過再和周上複合也是真的。
江故不願意刻舟求劍,不打算探求舊情複燃的可能性。
他漆黑的眼神代表的是拒絕。
可周上在他眼中看到的卻不是那麼堅不可摧的抵抗。
周上把頭挨在江故膝蓋,用側臉蹭了蹭,又把下巴擱在對方膝蓋上,眼神從下至上,擡眼看着江故,既是撒嬌,也很認真:“可是我已經重新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