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中那麼多事情裡,愛情算什麼?
在無邊無際的充滿了缤紛色彩的大自然裡,他們兩個人又算什麼?
這麼一想,他和祝餘這點兒糾葛實在不算什麼。
心裡那點兒酸澀和彎繞忽然也沒那麼讓他難受了。
“還好。”祝餘大多數時候大概都是這樣的狀态,“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
“你一直都呆在店裡。”穆子平說。
“那附近也沒什麼地方好走的。”祝餘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
遠處有鳥飛起,撲騰着翅膀飛向山林。
“也有的吧,旁邊的古鎮,每個月兩次的集市,店下面的村莊,還有二十公裡外的古寺。”穆子平看着祝餘,“我看你每天呆在店裡,都沒有想過要下山。”
下山也沒那麼難,二十分鐘的事情。
“那古寺我不是和你去過了嗎?”祝餘偏過頭看穆子平,神色也沒有那麼輕松,“不是挺無趣的嗎?”
标着3A級景區,祝餘還沒去的時候就感覺到無聊。
實際上也确實挺無聊。
祝餘對被圍起來的景區都有些缺乏興緻。
“我一點兒都不了解你。”每當穆子平靠近祝餘一點兒,他更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兒。
祝餘看着他,像是疑惑穆子平為什麼會這樣問,半晌後垂着眼,笑了笑:“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
祝餘的笑容向來是淡的。
穆子平以前總覺得祝餘和他很像,喜歡的書,喜歡的音樂,大多數時候喜歡安靜地一個人呆着。
但靠近了之後又覺得不像。
想猜,想看,想了解。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那麼久了,我都還是不太了解,我想向你喜歡的樣子靠近……”穆子平擡頭看着祝餘,“我失敗了啊。”
“你做你自己就好。”祝餘說。
“可我想你喜歡我。”穆子平脫口而出。
“我喜歡什麼樣子的人?”祝餘反問穆子平。
喜歡這個詞太玄了,在已經分手并且沒有打算要複合的這個時候說起這個已經不合适了。
祝餘喜歡誰分明隻是靠直覺。
他都沒去想過的問題,穆子平比他想得更多。
穆子平也卻隻是搖搖頭:“我隻是覺得我一直都沒有了解你,你也沒有給我了解你的機會。”
祝餘也不知道怎麼才算是給穆子平了解的機會:“你能了解到的我就是全部的我。”
[祝餘:“人怎麼可能隻有一面呢?我今天可能想出門,明天可能就不想出門,昨天喜歡下雨,明天也可能就不喜歡下雨。這些全都是我。”]
矛盾,複雜,多面。
全都是祝餘。
片面的祝餘也是全部的祝餘。
穆子平看了祝餘許久。
“是嗎?”穆子平很輕地出聲問,“我昨晚想了好久,我是不是不應該執着于去了解全部的你。”
穆子平說:“我以前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你所有的消息,現在想來,哪怕我知道你每時每刻在做什麼、翻遍你所有朋友圈、觀察過你所有交往過的人,我就能了解到你的全部了嗎?”
這時候,誰都知道穆子平說出來這個話的答案是:不能。
但是穆子平的确是最近才想得明白一點兒。
“你的生活的全部是我的生活的全部嗎?你是我的愛情的全部嗎?”穆子平摩挲着自己左手上的鍊子,垂着眼,頓了頓,“可是,我還是想說,我很想你。”
穆子平也隻是知道了自己是永遠沒有辦法去了解祝餘的全部,也不該執着于去了解祝餘的全部。
哪怕他比祝餘更了解祝餘,祝餘也不會因此而更喜歡他。
至少他知道祝餘能給他的答案,以前或許還會有一些不甘心,現在已經沒法再否認了。
祝餘不喜歡他,祝餘沒想過要和他複合。
祝餘能很輕易地喜歡上一個他剛認識沒多久的人。
祝餘的喜歡和時間沒關系,和對方喜不喜歡他沒關系。
“為什麼是楊枝?”穆子平問。
祝餘喜歡楊枝什麼地方?
“我有什麼地方不夠好?”穆子平十分嫉妒楊枝。
“沒有。”祝餘說。
沒有又怎麼樣?
“不是楊枝,也會是其他人,總之不是我,是嗎?”穆子平不再執着于等祝餘回答,還在說話,聲音很輕,“沒有辦法見面的時間裡,我對你的喜歡也隻是變得更深厚。你望向别人的視線讓我覺得痛苦。”
祝餘沒有回答。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分開是不是也沒那麼快?”穆子平輕聲說。
[穆子平:“過了今天,我和他恐怕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能坐下來聊聊這些事情。”]
他期待祝餘否認,但心裡也知道祝餘不會否認。
他也期待祝餘承認,哪怕要分開,那就讓他再死心一點兒就好了。
反正他和祝餘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再多問兩句、多聊兩句,也不會再改變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結果了。
“後悔了嗎?”祝餘問。
穆子平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有這麼想過,但是,沒有後悔過。
“我們哪怕不在一起,也沒有辦法像陸裡青和伍恩賢那樣能做那麼親密的朋友吧。”穆子平垂着眼,“我們在一起過,是我們最好的結局了吧?”
“我很抱歉讓你這麼痛苦。”祝餘說。
“我是不是讓你很累?”穆子平想扯出一個笑,沒笑出來,“被不喜歡的人追着,很累也很痛苦吧?”
[穆子平垂着眼,不敢看鏡頭:“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就如同他現在不敢擡頭看祝餘的眼睛。
“我一直不敢想你是不是其實連見都不想見到我,會不會早就讨厭我的糾纏,”穆子平聲音很低,語速也很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應該要放棄的吧?早就……”
“子平。”祝餘出聲打斷穆子平。
空氣中的寂靜來得很突兀。
穆子平還是沒有擡頭。
“謝謝你,”祝餘說,“真的,謝謝。”
“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喜歡我那麼久的原因,”祝餘至少也不想讓穆子平用愧疚的心情去結束這一段感情,“子平,你很好,很有魅力。可最美麗的事物也總有不喜歡它的人。”
[祝餘:“我不喜歡穆子平,也僅僅是我沒有能對他産生愛意,也許是因為時機,也許是因為别的,并不是因為他不夠好。”]
“我對你從來都沒有感覺到厭煩或者疲憊,反而是你會很累吧?”祝餘在不愛的時候從來沒有拐彎抹角過,“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應對你對我的感情,我連你能給我的一半都做不到。”
“我不用你回報我……”穆子平突然擡頭看着祝餘,眼睛裡有水光,剛說完就咬着唇。
“可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祝餘說得還是有點兒冷靜,從頭到尾寫着隐忍和克制。
穆子平和祝餘對視片刻,偏過頭,不看他。
眼底下的視野捕捉到自己手腕上的鍊子。
他記得祝餘今天手腕上戴着的是一副手表和一條帶着打磨成星星模樣的淺色木頭的手繩。
穆子平把這串在出門前洗了十幾遍的手鍊摘下來,放到他和祝餘中間的桌面上:“還給你。”
他的動作緩慢,近乎不舍。
手鍊和木桌碰撞,發出的極輕的悶響。
說還,其實也沒什麼道理。
這是穆子平當時買來的送給祝餘一起戴的情侶手鍊。
祝餘在和他分手的時候就已經把穆子平買的所有禮物歸還給穆子平了,包括這條手鍊。
是穆子平一直戴着。
穆子平甚至不知道祝餘還記不記得這條手鍊。
不想問了。
再多的問題有答案也沒什麼意義了。
也沒必要再問來傷自己的心。
“你來丢掉它吧。”穆子平抓着手鍊還沒松開手,眼睛緊緊地看着那手鍊,仿佛看着的是他和祝餘四年的回憶。
舍不得。
很舍不得。
穆子平想過如果四年前沒有遇見祝餘就好了,可那一刹那的念頭總會被替代為:真慶幸四年前遇見了祝餘。
“算了,我來吧,”穆子平喃喃,到最後還是抓着那條手鍊,也沒有看向祝餘,“我來做這個事情會更好吧?”
那隻是一條手鍊。
那又不隻是一條手鍊。
祝餘會阻止他嗎?
祝餘……不對,不應該再去想祝餘了。
[穆子平:“我應該多去想“我”。”]
穆子平把手鍊丢進了火堆,怔怔地看着。
明明滅滅裡,繩子在火光中斷裂。
漂亮的晶石染上炭的顔色,不會再有人能把它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