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在這頓晚飯吃得有點兒漫不經心。
再怎麼說,他都是經曆了一晚零零碎碎的睡眠——提早睡覺,多少有點兒失眠。
睡着了又爬起來,坐車跑到另一座城市,再睡一會兒,又爬起來去登山。
破碎的睡眠,高原反應的後遺症,加上超出平時運動量的疲憊,再加上到小屋之後一直積壓下來的壞情緒。
一層一層疊加着。
楊枝并沒有期待過今天晚上要和誰約會,他是最想回家的那個人。
吃着飯,都還感覺隐隐有些頭疼。
“吃點兒牛排嗎?”伍恩賢坐在楊枝旁邊,把牛排切好了,分給祝餘和楊枝。
倒是先夾給楊枝。
楊枝夾走了牛排旁邊的聖女果,實話實說:“不想吃肉。”
祝餘今晚點的挺清淡。
楊枝不喝酒水飲料,隻是喝玉米湯。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伍恩賢看楊枝這樣,也沒什麼心情吃飯,一雙眼睛都在楊枝身上。
“有點兒。”楊枝盡力避免大幅度的動作,動作大了,頭就疼,“隻是有點兒頭疼,不餓。”
“你今天淩晨就出門了,不餓嗎?”伍恩賢摸了摸楊枝額頭,挺涼的,“沒發燒吧?”
“沒。”楊枝身上披着祝餘的外套,扯了個笑,“沒那麼嚴重。”
“高反?”祝餘問。
“有點兒。”楊枝把小番茄塞到嘴裡嚼嚼嚼,挺酸的,但面上也沒什麼表情。
“吃過藥了嗎?”祝餘又問。
“吃了,”楊枝感覺自己身體還是有點兒虛了,居然登趟山回來整個人後遺症這麼大,“可能是因為第一次去那麼高的地方,又徒步了幾個小時,吃了藥也還是高反。”
“有去醫院看看嗎?”伍恩賢放下筷子,就隻是看着楊枝。
“有随行醫生,真沒那麼嚴重,”楊枝再次強調,“下午下了山之後休息過之後就沒太大感覺了,現在就是腿有點兒酸,我以前也去爬過一天的山,也沒那麼累……”
楊枝話音裡聽起來還有些不服氣,他越想也越覺得自己身體應該不至于這麼差。
熬夜,誰沒熬過?
徒步,平時也不是沒有出差或者和别人一起去玩的經曆,登山也沒比那些困難那麼多吧?
[楊枝:“我才二十多歲,身體不能那麼差。”]
楊枝擡眼,接觸到祝餘和伍恩賢兩個人望向他的視線——不那麼相似,但同樣都寫了關心。
那股不輕不淡的由于身體不适帶來的不爽倏地消散不少。
楊枝笑了笑,這次的笑輕松許多:“我在雪山上看到日出了,挺震撼的。”
那會兒楊枝身體就不是很舒服,看着日照金山感覺壯闊,感受卻像是悶在衣櫃裡的香水,聞到了一點兒,直到現在才知道餘韻悠長。
而伍恩賢到現在才是感覺有點兒吃味。
既為楊枝看到了美麗景色而高興,又為楊枝和蔣琰又多了點兒難忘的回憶而感覺到難明的嫉妒。
還有點兒感覺蔣琰怎麼也沒為楊枝着想……
交往了那麼多年也應該知道楊枝身體狀況是什麼樣的吧,怎麼那麼突然就帶他登山?
還說是擁有豐富登山經驗的大佬呢,怎麼讓楊枝帶着不适的身體回來了?
伍恩賢情緒複雜得很,以至于對楊枝展露出來的對雪山上美麗風景的感慨都有點兒沒法共情、
祝餘倒對那展現出興趣。
伍恩賢也忽然疑惑:祝餘怎麼也出現在這?
他到今晚才意識到祝餘對楊枝也感興趣。
“你還想和楊枝在一起嗎?”陸裡青拿着烤好的肉走到蔣琰面前。
穆子平開車兜風回來,買了很多肉串和零食。
他們在露台上燒烤。
明亮的燈光照着燒紅的木炭。
半打啤酒,兩碟肉串,一盤花生和幾盒涼拌菜。
“想。”蔣琰喝了酒才回答,他喝的酒比吃下去的肉菜多,“但也不一定要在一起。”
“為什麼?”穆子平看起來和之前有點兒不一樣了,眉眼之間多了點兒不易察覺的放松的感覺。
“我還在想。”蔣琰說。
蔣琰想到了和楊枝在一起這些年的事情。
前幾天在小屋裡一起看的前任視頻勾起了他更多的回憶,在雪山上沉默而漫長的攀登也足夠讓他想起更多。
剛認識的時候在飯桌上互相帶着好奇和疑惑的觀望,在冬天到來的時候楊枝總會提前買來的情侶款的帽子和手套,在床上、在家裡、在大街上楊枝的撒嬌和親吻……
楊枝彎起來的眼睛,溫柔地碰過他臉頰的手指,為他塗抹膏藥的力度,在他受傷時候比他這個傷者更難過而流出來的眼淚。
還有争吵和冷戰時楊枝的眼睛。
他們分手分了三次,複合了好像也沒有吸取到什麼教訓。
舊的問題好像也沒有解決,新的問題也會出現,不那麼重要的分歧,偶爾冷戰就冷戰得太久。
再和好,再分開。
過去這數年裡,他們留給彼此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愛嗎?
愧疚嗎?
那些溫暖動人的回憶嗎?
還能為楊枝做的是什麼呢?
蔣琰垂下眼睛,像是在思考的樣子。
穆子平還是挺好奇“想但是不一定要在一起”的原因和做法,但也知道這大概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也大概知道這個問題在每個人那裡适用的答案或許不同。
他知趣地沒再問。
陸裡青卻問他:“你和祝餘的約會怎麼樣了?”
“一開始好像比以前任何一次見他都要難,但是後來結束的時候卻覺得從來沒有那麼輕松過。”穆子平拿起一串大肉串慢慢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