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來未語,雲杳窈先發制人,上前将手心攤開。
袖中藏着的劍穗順勢滑落至指尖,上面的玉環并玉兔溫潤通透,藍白色的穗子在底下晃蕩,叮啷作響,有雪碎冰破聲。
雲杳窈眨了眨被風雪吹紅的眼,觀察着徐清來的神色,說:“師姐喜歡嗎?這是劍穗我編了一夜才編好。”
徐清來指尖微動,明顯意動,但她并未接過劍穗,反倒看到她逐漸僵硬泛紅的手指,問:“無功不受祿,雲師妹還是收回去吧。”
雲杳窈未動,被拒絕了也不氣惱尴尬,杏眼彎彎,先是笑吟吟道:“叫我杳窈就好。”
“杳窈愚鈍,多虧師姐肯耐心指點。我從前家中也有姐姐,所以見了師姐,覺得格外親切。劍穗雖比不得靈石寶劍,卻也是杳窈的一番心意,還望師姐不要嫌棄。”
說完,雲杳窈側身,将劍穗挂在她劍柄上。
徐清來沒有拒絕,回過神來,便聽見劍穗與劍鞘相撞時的金石之聲。
雲杳窈乘勝追擊,拉着徐清來的手,擡眼時眸光微顫,可憐可愛。
“回雪峰上隻有我一個人,昨日翻閱師兄遺物,發現了幾本沒看過的書,還望師姐指點一二。”
雲杳窈拿出一早就準備好的舊書。
這是她根據藏書閣裡,許晴來的借閱記錄翻出來的,這本她多次借出,足以看出她這本書愛不釋手。
徐清來接過書後,先挑眉,而後輕咳一聲。
“你确定這是岑無望的書嗎?”
雲杳窈看着這本《南華風月錄》,認真點點頭,違心道:“是啊。”
“沒看出來,岑師弟竟然喜歡看這種雜書。”
徐清來話沒說完,雲杳窈便适時打了個噴嚏,她鼻尖泛紅,嘟囔道:“好冷。”
徐清來将書卷起,手心仍有師妹剛剛握過的餘溫。
她用靈力為雲杳窈遮蔽風雪,道:“随我進來吧。”
兩人進了房間,雲杳窈才發現,徐清來的弟子居室與其他人的房間确實不太一樣。
身為一名劍修,她房内收藏的書數量之多,未免顯得太誇張了。
牆面全部改裝成書架,書桌、床榻、梳妝台,凡一切能堆砌的地方,全都是成摞的書籍。
雲杳窈跟在徐清來身後,沒忍住瞄了瞄書名。
雖有劍譜,但目光所及之處,多是些雜書,其中不乏一些志怪傳奇、雜談随筆。
親傳弟子都有獨立院落,她這間院子的所有房間都被重建打通,從雲杳窈的位置往前看,能看到數不清的書架和琳琅滿目的書。
雲杳窈見她桌子上還攤開了一本書,約莫是沒有讀完,但書頁旁不乏些批注解讀,看得出來,徐清來好讀書,且不忌諱類目。
“師姐真是博學多才。”雲杳窈感歎,“我從來沒在藏書閣以外的地方,見過這麼多書。”
她眼神不經意撇過桌面上掀開的紙頁,徐清來注意到後,随手将書合上,淡淡道:“都是些閑書,無用的愛好罷了。”
于劍宗而言,劍術與靈力至上,徐清來這種,确實是異類。
她鮮少與同門中的弟子們産生私交,除了練劍,便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看書,因此,多數乾陽宗的弟子會認為她性格孤僻,不好相處。
徐清來的人生,不過劍與書兩者而已。
雲杳窈注意到她躲閃的眼神,以及泛紅的耳尖,驚訝道:“怎麼會是無用的愛好!那天下讀書人豈不可笑?依我看,師姐才是文曲星下凡,若是哪日論道辯法,師姐肯定是乾陽宗第一。”
聽到此話,原本垂眸端詳着書頁的徐清來擡頭,她看向雲杳窈那雙清澈的琥珀瞳,眼神閃動時,像是流淌了蜜糖似的。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不知何時,徐清來唇角被雲杳窈的話音染上一抹笑意。
她斂起笑容,重新将目光放回别處,淡聲道:“哪有劍修不練劍,與人同台而坐辯論心法的,又不是佛修。”
“更何況……”她巡視周圍的書籍,深深歎了口氣,“這些不過是我閑暇時的愛好,乾陽宗裡,除了你巴巴湊上前來,是不會有人願意翻閱這些東西的。我也隻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偶然收集了這些閑書。”
然後收集了這麼多?
雲杳窈不信,她定定看向徐清來,眼都不肯眨,像是無聲質問。
徐清來知道這話說服力不強,索性轉移話題:“你不是想讀書嗎?若得空,可來此處尋我。”
徐清來以為,雲杳窈不過一時興起,很快便會失去興趣。
然而接下來一個月,雲杳窈都每日抱着書來尋找她。
《南華風月錄》讀完那日,雲杳窈合上書本,望着天邊簌簌白雪,突然道:“今日是除夕啊。”
徐清來在翻看一本遊記,她頭也不擡,道:“是啊。”
修道之人會淡忘年月。
她們對天地靈氣運轉敏感,但追尋大道的歲月漫長,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百年難見的天才,乾陽宗不勝枚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