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凡間的節日,在乾陽宗并不興盛,機緣到了,閉關悟道幾十年的大有人在。私交不錯的,會擇日而聚,相逢那日便是吉日。
雲杳窈道:“師姐,我師兄魂燈滅了兩月有餘。下山尋他的同門師兄業已返回宗門……”
她垂眼,盯着泛黃的書頁,直到把自己看的眼前模糊,逼出些淚水才肯作罷。
“岑無望屍骨無存。”
其實雲杳窈昨日便收到了消息,晏珩閉關,她接過問心時,本應該在同門的安慰下,象征性哭一場。
可她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隻是很平靜的,接受了岑無望兩世早逝的事實。
她倒着翻書,沙沙的聲音彌漫在書案間。
在翻過一半時,淚珠子突然斷了線,啪嗒啪嗒打在紙上,暈開一片墨漬。
那片墨漬掩蓋了岑無望的年少,他的字如人一般内斂,起筆藏鋒。但某些字裡,還是難免洩露少年心性,所有終筆為豎的字裡,他都以懸針豎結尾。
這種鋒芒,亦如他當年執拗地劍指蒼天,以劍心入道,力壓所有同期拜入乾陽宗的弟子。
自觸動山門大陣那日起,乾陽宗誰人不知,雲杳窈對其已故師兄岑無望情深不會,其心日月可鑒。
岑無望過世後,雲杳窈雖不能下山親自為他收斂屍骨,卻日日去知命殿擦拭魂燈與靈牌。
連消息不甚靈通的徐清來亦知雲杳窈情深。
徐清來不會安慰人,嘴唇翕動半晌,擠出來兩個字:“節哀。”
雲杳窈擦去眼淚,語氣平靜:“師兄的佩劍問心回來了,我不願它就此埋沒于劍冢,所以我決定,将問心留在身邊。”
饒是徐清來,聽到此處,難免震驚,她感覺自己的舌頭打結,好半天才勸阻道:“師妹,你如今還沒有找到相宜的本命劍,若是把問心留在身邊,可能會阻礙你尋找本命劍。而且,問心它本就有劍靈……”
問心是上古神劍,無人知其來曆。
在岑無望把它收歸本命劍前,就已經有劍靈。
千百年來,還沒有人能得到他的認可。即便是岑無望,也僅僅是得到劍的認可,并未得到劍靈認可。
他身死道消,便是最好的印證。
至新主身死,他都不曾現身相助,否則,岑無望何至于死在山下。
“殺死岑無望的惡鬼,自南荒而來,它目前不知所蹤。”雲杳窈說,“我要用問心,替岑無望報仇。”
雲杳窈雙手攥緊,道:“大澤的蜃市即将開啟,我想在那裡問到那隻惡鬼的消息。”
徐清來手一抖,墨水滴落在紙上。她将筆擱置在一旁,任由墨水在紙上暈染開來。
她的話很絕情:“我不會帶你去的,杳窈,你這是自尋死路。”
雲杳窈沒有看徐清來的臉,很多時候,這位師姐都是一副無動于衷的冷漠态度。
如此刻,她換紙,重新提筆作畫,絕口不提下山之事。
但她是雲杳窈逃離乾陽宗的唯一機會了。
雲杳窈從接近她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會成功。
劍癡師姐的心裡不止有書與劍,還有山水。
“大澤蜃市六年一遇,師姐看過那麼多遊記,何不親自去遊曆天下山河。”
“在師門修煉,已經夠讓我心力交瘁。遊記不過是打發時間的逗趣玩意兒,我連宗務堂的任務都不接,師妹又何必錯會我意。”
雲杳窈合上書,并不反駁。
徐清來祖上與乾陽宗頗有淵源,她承載家族希望拜入乾陽宗,唯一離經叛道的,便是躲起來看些雜書。
出世脫俗,遠避紅塵,與凡人隔開一條泾渭分明的線,好維持世人眼中的神秘與清貴。這便是當今仙門世家慣來維持的體面。
雲杳窈不急于這一時的嘴上高低,她合上書,與徐清來告辭。
“無論如何,我都會留住岑無望的遺志,直至問心都不再記得他的昙花一現為止。”
“荒唐。”晏珩擰眉。
雲杳窈乖巧跪坐在殿中,竟将他素日語氣學了個十成十:“師尊息怒。”
見她毫無悔意,晏珩眸中怒火更盛。
他閉關修煉,今日提前證悟出關,現身隐春宮。頭一件事,便是喚來雲杳窈詢問近況。
不知為何,晏珩如今修為日漸精進,臉色看起來卻并不算好。
雲杳窈覺得,晏珩應當是被她剛剛說出的話氣到了。
雲杳窈重複道:“求師尊成全,為徒兒與師兄合籍證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