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似乎被她這番言論給震得說不出來話,他怔怔道:“你……你這麼喜歡他啊。”
雲杳窈道:“你這種被執念蒙蔽雙眼,不肯入輪回的惡鬼,又怎能明白我與他之間的情誼。”
第一次見岑無望,雲杳窈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忍。
趁着這一絲心軟,她喊了他一聲:“阿兄。”
負劍獨行的少年劍修,從此多了一個無血緣關系的妹妹。
雲杳窈也是後來才知道,岑無望那日之所以會救她,是因為他家中有一個從小如珠似寶教養長大的妹妹,她死于家族間的争鬥。
她與岑無望的決裂,就是因他醉後,将她誤認作家中小妹。
岑無望醉卧青松間,枕明月,攬清風。
見雲杳窈過來,單手捧起她的臉,指腹替她抹去睫上白雪,染上薄紅的眉眼愈發柔情蜜意。
他将冰花插在她雲鬓間,輕聲問道:“妹妹,何時還家?為何留我獨行?緣何棄我而去?”
每一個問題,都像是一聲喟歎,說到最後,笑眼裡竟然還沁出點點淚花來。
雲杳窈已多年沒有再喚過岑無望阿兄,也從未聽他叫過自己妹妹。
她那夜氣得将冰花扔在雪地裡,憤然離去。
然而雲杳窈知道,岑無望沒有錯。
她不能責怪岑無望對小妹的滿心思念愛護,更不能責怪那位可憐早逝的妹妹。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這位岑小妹救了她一命。
雲杳窈有時會覺得自己太貪心了,父母也好,晏珩也罷,甚至于兩世都驟然離世的岑無望,她都渴盼着,從他們中得到一份絕無僅有的偏愛,她熱烈期待着,有人能将她作為第一選擇。
岑無望是真将她作為師妹疼愛。
他或許至死都沒有明白,為什麼師妹會突然與他生疏,會忍心将那些問候的信擱置一邊。
雲杳窈再次向惡鬼,也是向她自己肯定道:“我與他之間的情誼,外人是不會懂的。”
她應該為兄長報仇雪恨。
絲線再度纏縛上來,消解着惡鬼的戾氣。
惡鬼沉默良久,突然道:“你修無情劍道,不該心戀紅塵,回你的宗門吧。”
雲杳窈覺得有點好笑:“你管我?我師尊管不了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搞清楚,現在是我不放過你。”
惡鬼深吸一口氣,道:“你這麼想要劍心,就自己留着玩吧。”
他說完,任憑絲線絞殺他體内鬼氣,強行突破束縛,以至于鬼氣消散過多,難以聚成人形。
黑袍迅速幹癟下去,他僅用鬼氣護住魂魄,丢棄劍心遁逃。
雲杳窈接住劍心,見他已鑽入地下,不知去向。
惡鬼元氣大傷,至少十年内,不能再興風作浪。
雲杳窈捧起劍心,立即憑借絲線追尋鬼氣而去。将要到城外,她忽然想起,這是她逃遁的好機會。
惡鬼體内有絲線在,雖僥幸逃脫,隻要她勤加修煉,早晚能憑借這點微末聯系找到他。
雲杳窈禦劍重回地上。
地勢已經平穩下來,為避人耳目,她将黑袍披在身上,沿着街道小巷往城門口去。
城門近在咫尺,隻要走出這條巷子,她就能設法越過城牆,另尋廣闊天地。
雲杳窈揣着劍心疾奔向前,屋檐作擋,月光照不進暗巷,但能照清街道,她能看見前方的光亮愈盛。
就在她即将走出小巷之時,有一人現身于狹窄巷口,身披皎然月光,步調悠閑自在,他單手扶着手肘,另一隻手持着扇子抵在下巴上。
聞佩鳴溫潤和緩,影子在地下拖得很長。
雲杳窈回頭,發現身後的退路被照淵閣侍從堵上。
聞佩鳴勾起唇角,并不急着湊近:“師姐雅興,這是要到哪裡去?”
雲杳窈冷靜下來,面容蒼白,心髒狂跳,但她仍舊維持着表面平和,故作懵懂。
“剛才我與那惡鬼在城中交手,不想地形突變,這才迷了路。他如今不知去向,我正在追殺他呢。”
聞佩鳴恍然大悟,感歎道:“這樣啊……”
他好聲好氣解釋道:“可是師姐,我已開啟千肆蜃影陣,攜劍心者,不得逃離。你現在追他而去,勢必被陣法攔下。”
聞佩鳴的扇子打開,正面是“持權衡無私”,反面是“稱輕重不差”。
雲杳窈眨了眨杏眼,道:“師弟這是何意?”
聞佩鳴笑眯眯道:“師姐入我蔚雲城,自然要入鄉随俗,不要緊張,隻是想與師姐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