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人像冰,握緊會感到刺痛,約和頌輕笑不語,伸手攬住【朔月】,後者似乎覺得有趣,嘴角勾出一絲興味的笑容,任由他放肆,因此即使視線受阻,也輕而易舉地摸到了臉龐,溫暖的指尖順着輪廓摩挲,緊接着來到了最不可觸碰的脖頸,【朔月】依舊笑眯眯地看着,感受着:“不是已經确認過一遍了嗎?”
“哈,”約和頌低低歎息,“實在是之前吃到的虧太多了,畢竟人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在同一個坑裡吧。”語氣從容,好似在談起一件平常至極的事,然而話音剛落,懷中的人卻覺一股寒意竄上心頭,就在他預感危險降臨的刹那,約和頌直接發難,精神力一把攫取住魂靈的脖頸,毫不費力地将其自朔月體内抽出,随後精神力化作萬根堅韌的金絲刃,緊緊禁锢着未知的魂靈,燃起熾熱的高溫。
被禁锢的刹那慧月就明白他的計劃失敗了,可明明小命就攥在約和頌手心,看上去卻一點也不慌張,擡頭看這冷厲肅穆的美人,玩世不恭地笑道:“哎呀,這都讓你發現了。”
“真把我當傻子耍呢。”充滿厭惡的冷厲聲音傳入慧月耳中,在意識抽離前,模糊的聲音傳來:“誰準許你三番兩次扮演朔月欺騙我?惡心的冒牌貨。”
旋即毫不留情地将被禁锢的魂靈捏碎,化作點點星光,約和頌實在是被惡心到了極點,結果不出所料,是個假身。
“真是可惜了……”
朔月的靈魂經此前一役變得虛弱無比,但周身彌漫的煞氣幾乎凝成實質,恐怕沒有哪個不長眼的遊魂野鬼敢奪舍。那到底是誰?思及他的來曆,約和頌一頓,難不成是其他分身?
下一秒,被壓制的靈魂自破損的殘軀中蘇醒。
“朔月,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難受嗎?”
帶着濃厚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朔月沒有急着睜眼,感受着自己所處的環境,仿佛置身溫暖的壁爐旁,火光晃動,照得他的皮膚都仿佛有了暖意。睜開眼,約和頌的面容隐入朦胧的黑暗之中,他想象的一切景象破滅,不變的唯有那份讓他也擁有溫度的暖意。
厚實暖和的被窩安心又舒适,微弱灰白的光亮穿過縫隙,他們挨挨蹭蹭地擠在一起,朔月一愣,大腦飛快掠過一抹記憶裡久遠的一幕:約和頌壞笑地掀起被子,将當時體型貌似不是很大的自己拱進被窩裡,兩個人胡鬧般地吵完架後又和好,縮在一個被窩裡共享彼此的溫度,那一瞬閃得太快,他花了太久時間去回憶、抓住。
“怎麼不說話,”額頭相抵,他剛剛已經很小心地控制自己了,眼神一冷:“難道是那個該死的殘魂——”
“我在看你。”朔月低聲說道,聲音喑啞,回響在這狹窄隻有他們二人的空間裡,無端多了幾分暧昧,“因為剛剛突然想起了一些有關你我過去的回憶片段。”
“隻有你和我?那範圍也太寬泛了。”約和頌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卻能鮮明體會到他複雜又雀躍的心情,彎了彎眉眼,心緒卻跟着難言起來,“從我誕生到你離别之前的時光裡,我們從來沒有長時間分别過,你要是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你在找哪一幕?不過别擔心,雖然這聽上去似乎是一段漫長歲月,但其實,和某人恒常不變的壽數相比,隻是滄海一粟,遠超我預料的渺小。”
“我回頭看的時候,才發現那段回憶之所以讓我難以忘懷,隻因為它們太過深刻,我想,我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和你一起度過的日子。”約和頌疊起雙手枕在腦後,知道朔月在看他,“但這些記憶于你而言意味着什麼,在遇見現在的你之前,我從來沒有思考過,是來自過去的枷鎖,負累,亦或根本就沒有任何關系?”
“從前有兩個人一起将這段回憶珍藏,如今隻剩我一個,它對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曾承諾過你,會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這些也是你本該擁有的。但現在我的問題是,你是否能夠承擔知道一切的後果,如果你做好心理準備,我會将過去如實告訴你。”
他偏過頭,沒有睜開眼,朔月卻知道他在看自己,等着自己的答案。
人是由無數過去組成的,未來亦建立在名為過去的基石上,失去過往的人就像走在大霧彌漫的懸崖邊,遍尋前進的道路而不得,隻能憑着模糊的感覺亦步亦趨地行走。
而他的過去在哪裡?他的前半段人生又在哪裡?蘇醒後某人說他已經迎得新生,過往不再重要,從今往後,他隻需向前看,作為教皇神聖無垢陰影下行走的潛行者,聖傾斐斯掌權者的分身之一,他的任務就是為其處理好陰暗面的一切。
桀骜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立于權力巅峰的無心者霸道地占據了暗夜。
他常做的就是照着名單清洗無法被光明顧及的角落,他不知道死于屠刀下的生靈的身份,更不知曉他們的過往,不感興趣。是敵人、盟友亦或是同胞?已經不重要了,會有人來收尾的。
直到某一次任務,他親眼見證了一代皇權的覆滅,作為依附皇權而得以存在的華美建築當然也湮滅在炮火中,而他站在歡呼的人群裡,在禮花飛揚、炮火齊鳴的歡悅聲中看着宮殿傾塌,心髒被鑽孔似的銳痛,仿佛他親手錯過了誰的誕生,又錯過了和誰的見面,從此再無相遇的機會。
後來他再登上無數高樓的頂端,卻遍尋不得當時的心緒,但他百分百确認,他一定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或……人。
自蘇醒後他時常感覺與世界隔離,事實上因為記憶缺失,對于眼前發生的一切也時常有種抽離感,而那突如其來的心痛打破了他和世界的隔膜,時常漂浮于空的他找到了自己的風筝線,那是他認定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