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在迷宮中心等候多時的女巫緩緩沖他們轉過頭,随着她的動作,白色的法袍兜帽順勢滑落,露出一張清麗的面龐。
和閻魔樂一模一樣的臉。
“阿樂……怎麼會……”山口吃驚地輕呼。
“喂喂,現在是什麼情況?”黑尾不動聲色地向前跨了一步與自家法師并排,稍稍舉起盾牌。
研磨和月島看上去并沒有太吃驚,在大門外聽到少女聲音的那時起,他們就料想到了這樣的場景。
雙生子、複制體、仿生人……遊戲中常有的橋段,一般會涉及一些倫理、人性相關的劇情。
也許她和女巫之間有所關聯,假設女巫就是boss,那麼如何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幹掉boss正是通關的條件。
在研磨思考的過程中,月島則用魔力探查了一番。
不出所料,黑白閻魔樂在術法上的區别隻有魔力總量的不同。
和他們一起走過這片迷宮的閻魔樂的魔力隻有在中心等待的女巫的五分之一,再加上黑白法袍和臉上的神情,一眼看上去反倒是黑色的少女更像是虛假的那一方。
被探查本應是或保持謹慎、或感到失禮的心态,但是女巫似乎并沒有介意,不過她臉上那種混雜着譏諷和嘲弄的甜美笑容表明着她的态度。
在場的幾人包括閻魔樂自己都是第一次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倒也算是新奇的場景。
女巫輕輕放下茶盞,在木制桌面上發出沉悶的一聲。
頓時,冒險者們抓緊各自的武器戒備起來。
見狀,女巫感到有些好笑:“你們還真是賣力呢~說到底,你們不過是……”
“我們是來許願的。”閻魔樂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
“啊啊~你果然什麼都知道了~”女巫嘴角挂着嘲弄的微笑,“即使如此還樂此不疲地扮演着虛假的角色是為什麼?因為不想傷害他們?還是已經沉迷于過家家了嗎?”
“這是什麼意思?”月島很少第一個提問,顯然他已經有了一些答案想要求證。
“這個問題去問你們親愛的法師可能會更快呢?”女巫饒有興趣地注視着他們,仿佛盯着即将上演精彩好戲的舞台。
“我想……她的意思是……”研磨垂眸,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這一場冒險是假的,閻魔的身份也并不是我們小隊的魔法師……”
他緩緩慢慢地說着,好像徐徐展開一幅名為真相的畫卷。
“哇,很敏銳呢。”女巫贊許道,“再想深入一點怎麼樣呢?除此之外……”
“直接說願望的條件如何?”閻魔樂再次出言打斷,微微向着女巫偏移的法杖暴露了她故作的冷靜。
“噗,你明明知道總有揭露真相的這一天不是麼?”女巫厭倦了拉扯,“你早就發現了他們根本就是……”
“夠了!”閻魔樂咬牙低吼一聲,空間立方體在杖間凝聚,随時可以發動攻擊。
女巫揚起嘴角,無聲地嘲笑着這樣的舉動,嘲笑着變得越發狼狽的主人公。
沒錯,閻魔樂早就發現了,發現“夥伴們可能不是真實的”這件事。
黑尾和山口還沒有熟到可以互稱名字的地步,山口也暫時不會如此順口地喚她阿樂。
破綻不算太明顯,但她根本無法忽視。
她有考慮過這是不是被強行拖入位面、篡改記憶的後遺症,但是在見到女巫的那一刻,真相就隻剩下一種解釋了——夜晚時分,在圖書館門口停留的人并不會直接被拉入迷宮位面,而是會被複制,在這個位面生成一個相同角色。
所以說,排球少年的冒險者版則是排球世界本人的複制體。
這裡隻有閻魔樂是真實的。
複制并不完美,仔細想來,露出破綻的這兩位剛好是沒有長時間穩定待在圖書館門口的。
肉身可以複制,但是性格、情感、記憶這些與精神相關的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吧。
山口自然不必說隻呆了一瞬,黑尾在等待他們完成遊戲的過程中,偶爾也會離開到稍遠的位置練習基本功。
這些事情她早就開始懷疑了,隻是有一個人的複制體遲遲沒有出現,所以她不能下定論,那就是——閻魔樂本身。
而現在,真相大白。
四大元素填滿空間,組成物質世界,由她的複制體作為關底boss看上去是無可厚非的安排。
“好啦~既然秘密揭曉,那麼該許願了~”說到這兒,女巫越發興奮。
“你應該也不會那麼好心吧?”月島的火力終于可以面對面施放。
女巫并不在意這小小的冒犯,因為,這并不是假話。
“我呢~”她莞爾一笑道:“最喜歡一些反差的悲劇。”
還真是毫無新意的boss式的發言啊。閻魔樂暗暗吐槽。
“比如,讓相愛者離心,信仰者亵渎,同行者——”女巫微微眯起眼睛,“反目成仇,互相殘殺。”
她緩緩起身,右手往虛空一抓,握住了一根與少女手中相同的法杖,繼續道:“對于最後活下來的冒險者,我可以實現他一個願望。”
少年們面面相觑。
“喂喂,别頂着我們親愛的法師的臉說這樣的話啊。”黑尾的語調聽上去和平常一樣,眼睛卻牢牢盯住女巫。
“這……太過分了!”山口失聲喊出。
“哎?你們都不稍微懷疑她的身份嗎?也有可能是她利用你們想要幹掉我這個本體吧?”女巫不解地問道。
少男們沒有反駁,也沒有接話,仿佛這話就是無稽之談。
女巫輕歎一聲,複又想到了什麼:“哦,對了,并且願望的作用對象隻能在幸存者自己身上。”
“這惡趣味還真是滴水不漏。”研磨正好考慮到先死後複活這個解決方案。
“沒必要待在這裡了。”月島不屑道。
“無法想象的财富,永恒的冒險,遙不可及的夢想……這些都能得到哦~”女巫露出危險的笑容,用像一條引誘人類堕落的毒蛇用誘惑的口吻說道,“甚至,我修改一下規則,複活逝去的親人都可以哦~”
排球世界可不比某銀X媽世界,主角三人湊不出一對父母。
這句話分明就是對特定的那個人說的。
“你并不具備神才有的能力。”面對這樣的挑釁,閻魔樂看上去并沒有受到影響。
“可幸福不是一樣的嗎?”女巫理所當然地說,“我可以為你構建起幾近真實的一切,隻要無視掉那一點點的違和感,甚至,沉浸在其中的你就會發現并無不同。”
“虛假的幸福也算幸福嗎?”閻魔樂并沒有激烈反駁,在複制的真相被揭穿塵埃落定後,她就沒有那麼激動了。不過她始終沒有與任何一位夥伴對上視線。
面對這個問題,女巫略略思考了一下:“我聽說過一句話,君子論迹不論心,那麼,當你被愛的行為所包圍怎麼不算是收獲到幸福的愛呢?”
說着說着,她像是想起了能夠佐證的觀點高興起來:“難道這幾天來你們的歡笑、痛苦、并肩前行也是假的嗎?”
閻魔樂沉默不語,她根本無法反駁。
在這趟不算輕松的旅途中,她恐懼過、脫力過、掙紮過,一切的一切都有他們的陪伴與相互間的扶持。
總之,她一個人是無法到達終點的。
“所以啊,人活着是要瞬間的幸福感受,還是要痛苦的真實呢?”女巫意有所指,語氣稍稍弱了一些,仿佛微微歎了口氣,“如果知道前方是地獄,還要繼續走下去,那絕對是傻子吧?”
“我……”閻魔樂剛想開口卻被報複般地打斷。
“你們可以考慮一下,究竟是誰來許願,誰去死~”女巫的目光一一掃過冒險者,最後停在了少女身上,“畢竟,這可是……”
離開位面的唯一方法。
兩雙一模一樣的黑色眼眸對視着,一雙含着笃定的笑意,一雙卻滿是冷峻的沉靜。
“我、我會做好掩護的!”劍拔弩張的氣氛在幾秒中就被山口打破,他直接把戰鬥這一選項拉到了明面上,他就是出人意料的行動要比思考更快的類型。
“哈哈哈,那就放手大幹一場吧。”黑尾的笑聲聽上去暢快又安心,讓人有一種“隻要他在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感覺。
“嗯……這裡可以……”研磨稍稍後退了半步,一雙貓瞳正不動聲色地将庭院的細節盡收眼底,隊伍的大腦從未停止運轉。
“哼,我可沒弱到要你來保護,可别被冒牌貨打敗了。”月島再次向毒舌之神祈禱,不對,他分明就是其在這裡的化身。
面對強大的女巫,也沒有人想過傷害同伴這個選項,大不了就一邊戰鬥、一邊逃跑嘛。
明明不是應該微笑的時候,也并非是愛笑的性格,可閻魔樂還是忍不住揚起嘴角,輕聲笑了一下。
這像是他們會說出的話呢,即使他們隻是複制體。
「你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遲遲沒有現身的邪祟終于是按捺不住。
閻魔樂沒有理會,因為事實正如邪祟所說的一樣。
「你知道的,這個位面的規則隻有通過向女巫許願才能夠脫離,即使你能找到并殺死我也是如此,位面的規則是絕對的。」
這她當然知道……不過,死?邪祟也有這個概念嗎?
等等……有什麼……
「你不想出去了嗎?」
「不想回到真正的夥伴身邊了嗎?」
「被困在這裡,連複仇都做不到吧?」
「他們并不是真實的不是嗎?盡管殺掉他們,然後許願吧。」比起女巫,邪祟的話語更加直白。
面對邪祟的喋喋不休,閻魔樂像是對自己下定決定般低聲回複:
“不,我不準備這麼做。”
女巫一改笑顔,微微蹙眉道:“你在說什麼?不許願的話,你就達不成想要的結果了吧?”
“還有一個方法。”感受到夥伴們的氣息就在身邊,閻魔樂擡起頭無畏地對上女巫的視線:
“我們無須向你許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