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收獲，也是肅殺。

林木枯折，無法給衆多弱小的動物提供掩護，而寒冬将至，所有生靈都面臨着嚴寒與饑餓的考驗，不得不提前覓食貯藏，以求自保；于是這個時間，又成為獵人入山捕獵的最佳的時期之一。

“快！它往那邊跑了！”

“好！追！”

幾支羽箭“嗖”地從身邊擦過，直直地紮進樹幹裡；年幼的辟邪獸竄出去一丈遠，還能聽見尾羽震動的嗡鳴聲。

他身上負傷，皮毛上結着幹涸的暗紅血痂，與微微洇出的鮮紅的、還在流淌的血液。但是他仍迅速地穿梭在叢林之中——他知道傷口在開裂，但也知道這算不上緻命傷，倘若被那些獵戶逮到手中，可能甚至不是一死了之的事情了。

他還感到饑餓，愈演愈烈的饑餓。

空腹感其實已經持續了月餘，隻是他本能地排斥血腥的獵殺，也不想對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動物下手，往往隻對找茬上門的熊、虎之類的中大型動物以牙還牙，但搏殺的消耗總是遠遠大于血肉提供的營養，加上躲避獵人的追捕，此刻跑動起來，饑餓感就愈發強烈明顯了。

周圍的草木都在快速地後退，被驚動的兔子與蛇四處逃散，忽然，他注意到岩壁上的一處空隙，當機立斷地躲了進去。

——當然，以他豐富的被狩獵經驗，還是做了一番僞裝才躲起來的。

不僅自己做了僞裝，甚至還不自覺地影響到其他動物們一起搗亂現場。

“嗯？異獸呢？跑哪兒去了。”

“應該就在這附近，再找找！”

最後一無所獲的獵戶們在周圍收割了一波野兔、野獾之類的中小動物就回去了。

在恐懼、内疚，強烈的罪惡感與饑餓感之中，北洛意識到這裡是他的夢。

若按人類的年歲看來，那已經是非常非常久遠的記憶；對他來說，其實也是剛記事時的經曆了——他甚至懷疑，這就是他最早記得的事情了。

當然，他想要記住的不是恐懼，不是把危險帶給其他弱小動物的愧疚，也不是饑餓，而是……

“诶？這裡怎麼有一隻……呃，什麼動物？”

北洛努力克制想要控制改變夢境的欲望，擔心夢會醒得太快。

這樣一來，他又很快從自己的反應中感受到當年的退避和惱怒。

若不是身為仁獸對人的善惡敏感，而她又确實沒什麼惡意，看到那隻恨不得伸進岩縫一探究竟的眼睛，他就要一爪子撓上去了。

時至今日，北洛還能想起當初想要把她一爪撓瞎的蠢蠢欲動，忍不住笑起來。

那小女孩人小主意多，從小就懂得用攻心術，這時候也不硬抓，反而從背筐裡拉了一隻死兔子出來誘惑他，發現生的誘惑不到，又烤火做起了燒烤……

“哎，山上撿的兔子要便宜你咯；現在的獵戶也是的，獵了兔子都不回收了嗎，這麼富……？”

那顯然是因為他們在專心地追獵我。北洛默默地想。

然後看着當年的小辟邪獸戒備十足地靠近，十分眼饞地盯着她的烤兔子看。

很明顯，他更想吃那種被處理加工過的肉，而不是茹毛飲血。

他蹲守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心裡琢磨着一會兒如何奪食而逃，結果就看那個女孩子總往自己身上看，手上動作不規不矩的——可惡，他豈是那種被随便逗弄的寵物？于是一口咬過去。

但沒有用力。

女孩子顯然沒有從這個動作感受到他威脅和不快的心情，反而笑着說：“這麼急了呀？”

于是給烤兔子翻個面，撕了條腿下來。

就被他火速叼走了。

說實話，對當時的他來說，就算吃十隻兔子也隻是塞塞牙縫——他的食量非常大，所以才能保持幾個月甚至一年以上時間的續航，像那種能量積蓄要耗盡的時候，給他十頭牛都能輕易吃得下。

要不是真餓了，才不會這麼容易被收買到。

更不要說允許她在自己身上敷口嚼藥了！

她沒有說可憐可愛之類的話，隻是簡單包紮後抱起他掂了掂，說：

“哇！看起來挺瘦，沒想到這麼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