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化心魔的第一題是化作人形。
罂夙化形半天,還是類人的長手長腳的黑影,根本幻化不出人類的模樣;但這種事黎行晚也教不了,于是托尾如雲和規笛兩位辟邪把它安置到光明野一處偏僻的地方看管起來。
作為師長的自覺,黎行晚離開之前還是給了它一個提示:
“不需要真正變成人形,你需要的是,被視作人形。”
罂夙暫時留了下來,不過也有很多後續問題需要處理,畢竟心魔在天鹿城,是辟邪看到都想砍一刀的受歡迎程度,就算明令不準殺,但真“不小心”發生沖突動起手來……“失手”殺掉什麼的也是尋常。
總不能因為心魔來懲戒警告辟邪吧,不要命啦。
黎行晚問玄戈這件事能不能保密,玄戈坦言這事沒有可行性,就算是剛出生的辟邪都能本能地分辨魔氣,更不要說久經沙場的戰士們了,可以說,但凡在辟邪的感應範圍内,心魔都無所遁形。
完全沒辦法保密。
一天兩天可能還能忍,時間越長,辟邪們累積的憤怒值越多,爆發出來,可不是針對心魔了,而是針對想留下它命的人,針對黎行晚。
北洛不在意心魔死活,但肯定會力保黎行晚,到時候,天鹿城會深刻領會到,什麼叫做禍國人妃……
想着,黎行晚忍不住笑起來。
玄戈不太理解她的樂觀,或者說兩百年前認識以來,他仍無法理解黎行晚是個什麼樣的腦回路,隻是信任她,認為她心腸不壞。
此時也願意出言提醒她:“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心魔?它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
“我明白。”黎行晚輕松道,“心魔留在這裡,唯有一死。”
回到離火殿時,正碰上出來的北洛,她有些驚訝地算了算時間。
“睡了兩天啊,我以為時間會更長一點?”
“還好,”北洛呼出一口氣,“突然心神不甯,想出來看看。”
黎行晚若有所思:“也許是因為城内剛剛出現了一個心魔?不用擔心,已經解決了。”又說,“你要不要再睡個回籠覺?”
“……不用了。”
北洛也不覺得區區一隻心魔能在天鹿城翻出什麼浪花,不過這個心魔到底怎麼偷渡進來的?這個問題不搞清楚,什麼時候被偷家都不知道。
這樣的擔憂合情合理,黎行晚也沒有隐瞞的意思,很快解釋了心魔的來路。
——她留在這一天,都毫無疑問是天鹿城最大的安全隐患、定時炸.彈,她希望北洛能清楚意識到這一點。
不過看起來,這種程度的危險并不被他看在眼裡;或者說,沒有辟邪看在眼裡,他們天然就把過錯全部歸咎于魔物本身,不愛牽連弱小。
他隻是說:“吓到你了嗎?魔域一直很危險,天鹿城也不完全安全。”
黎行晚忍不住抱住他。
……天呐,他真的好單純,完全不像人類那樣複雜。他真應該慶幸自己轉生成了辟邪,而不是人類,否則他早晚會被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北洛與心魔交過兩次手,都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他回抱黎行晚,心中很擔心她遇見類似的境況,更擔心她将這些本不必要遭受的痛苦深埋心底,一言不發。
說到底還是心魔的錯。
下等魔那種東西還隻是韭菜一樣割不完,像雜草一樣野蠻生長占據生存空間,雖然煩人,但北洛最多是殺到感覺無聊,并不會生氣。
但心魔……真有些想要把它千刀萬剮的怒火。
“那個心魔應該已經死了吧。”
“呃,沒有。”
“我就知……什麼!?”
得知是黎行晚要留下心魔的命,北洛更生氣了,但凡心魔本魔站在他面前,他都要立刻馬上給它一劍,但黎行晚不是那個他想動手的人,隻得憋着怒氣:“你留它幹什麼?”
黎行晚不知道怎麼解釋這個問題。
這大約隻是一招閑棋,可能有用也可能沒有,中間被毀掉的概率也并不小,行為僅出于一種奇妙的直覺——如果不是有個大辟邪給她做靠山,她這輩子也不會冒這樣的險去嘗試收服一個心魔。
不需要心魔和自己同一戰線——不可能的事情她想都不想——隻需要了解它的行事邏輯并加以制約,或許就能夠在魔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辟邪并不喜歡這種看起來沒有前因後果的冒險,他們的正直使他們的行事風格更加循規蹈矩、穩紮穩打,也不擅長去預謀幾十、幾百甚至幾千年之後的變化與應對;或許他們的行為邏輯省略了許多人類的繁瑣程序而顯得迅捷鋒銳,但本質上就像回合制遊戲,講究一個禮尚往來。
黎行晚在他們眼中很可能是個瘋子。
這種走一步看百步的能力大概是一種天賦,北洛能夠在下棋中隐隐領會到這種謀略,但這完全不是他的風格;他更喜歡強行換子、步步緊逼、銳不可當的強勢打法。
他想到黎行晚去收集妖魔情報、拟定作戰要點的樣子……雖然辟邪并不需要這些情報,但北洛隐隐感到,辟邪這一柄天生的殺伐之劍,在她手中或許能發揮出更強大的力量。
“……好吧。”
北洛緩緩歎了口氣。
或許他本不應該将駕馭這柄劍的權力分享出去,因為黎行晚作為一個人類還是太過柔弱,她可能根本沒辦法收複這柄劍……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對她最大的保護,應當就是信任了。
北洛最終默許了這件事,已經準備好為這件事引發的任何後果背鍋。
……反正已經扔去光明野了,還有辟邪看守着,一個心魔能拍起什麼浪花?
不過他也不能莫名其妙地就去背鍋。
他問:“結婚儀式……你想要什麼樣的?”
黎行晚:“……”
話題轉換得太快,也不怕騷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