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涼穿過席間的柔媚舞女,将一路淋漓着鮮血的人頭扔在場中心的芍藥叢上,原圍着花叢舞蹈的舞姬尖叫着四散而逃。
還真是簡單粗暴,祁陌不禁一笑,這下想和也和不成了。
尖叫和騷亂之後便是死寂。
式涼青色官服染血,手中還有刀刃,護駕侍衛将其團團包圍,他将匕首插進人頭的眼窩,揚起雙手。
式涼淡漠地環視四周,目光所及人人退避。
系統這才反應過來,宿主剛才又弄死了一個人。
無端而殺,可不就是魔嗎?
前魔尊怎麼可能是良善之輩,就是壞人才願意教别人懷仁。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蒼國使者身死,觸蒼國尊嚴,戰事想和也和不成了,朝内外人心惶惶。
三日後聖上下達對式涼的處罰,發配邊疆。
調派流放至邊疆戰局最緊處,萬水千山,路途坎坷,戰火紛飛,在他人眼中無疑是送死,實則遂了式涼的意。
被貶至邊疆這天,式涼下朝,聖上恩典,沒被衛兵押着出來,因此式涼不僅頗為從容還心情愉悅。
來往官員宮人無不繞着式涼走,倒是程尚書,竟屈尊降貴與他搭話。
程尚書散了身邊前呼後擁的人,攔了式涼去路,定定盯了他半天,終于緩緩道:“故意的,找死?”
式涼搖頭。
程尚書見他就像見了年輕的自己,不然也不會三番四次招攬這個出了名的倔驢。他撇去架子,以長者的身份絮絮叨叨的說:“我年輕時也熱血沖頭,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死,拼着性命要對抗到底,如今……”他歎了口氣,“看你是這名利場上難得的年輕,不想你為虛無缥缈的所謂大義壞了前途性命。”
他拿自己的經曆當警世恒言說給人聽,叫人别走他的老路,道理是那個道理,可人不是那個人,時代也不是那個時代。
但跟他犟嘴又有何意義,都有各自一套行事想法,否定肯定都未免有些自以為是。
“謝程大人提點。”
式涼隻回了這麼一句。
程尚書知道他沒聽的意思,即便聽了,如今也沒了回頭的餘地。
宴會那天晚上,好歹兩朝元老,幾十年沒被那麼忤逆過的程尚書暴怒過後立刻就意識到了,式涼反常的反唇相譏,一定要做什麼驚世駭俗自毀前程的事。
所以蒼國使者的人頭被式涼扔在芍藥花叢時,程尚書沒有驚訝,隻覺不可理喻。
“對于前些日子在下失禮于程大人一事。”
程尚書胡子尖翹了翹,等着式涼的道歉,這些年輕人,不落難就不知誰才是可信可敬之人。
式涼微微鞠躬,誠懇的道:“在下仍覺沒錯。”
程尚書霎時氣的眼瞪圓,冷哼一聲,拂袖負手而去。
式涼回去收拾行李,其實物什無甚可收,隻是心裡想了許多事。
說起來,式涼發現了系統自己都沒發現的優點——嘴嚴——如此一來,式涼可以考慮告訴它些事。
沒想到一回來,這小小陋室來了天下最尊貴的客人。
一身布衣不減皇家威儀分毫,祁陌端坐在簡陋的椅子上,貴氣凜然,面若桃花風華正茂的少年使此處蓬荜生輝。
“式涼,顔式涼。”祁陌認真地念着他的名字,平常的問,“你隻有名,沒有字嗎?”
“嗯。”
式涼沒像以往那樣禮數周全,如同與朋友一般。
祁陌同樣在這方寸之間放下了一國之君的擔子和架子。
“我要感謝你。”
“完全不必。”
不過互相成事罷了。
沒陷入沉默多久,式涼便提起似乎并不好提起的話題:“遠赴邊關親曆戰場是臣之所思,多謝聖上恩典。”
祁陌聽着式涼又回歸到君臣式對話,無可奈何的應下。
式涼手指描摹着茶杯的杯沿:“治國分内外,臣這一别……”
“朕,必不辜負你的忠心和苦意,定讓朝堂國内煥然一新,削蕃除外戚,治下安内,統一政令,使社稷宗廟不墜于地,不浮于空。”
祁陌收起了所有懈怠,神色鄭重的好似在與天下和先輩對話,簡單屋舍之内俨如宗祠廟堂。
“為祁氏皇朝的列祖列宗,為國境内朕的子民,更為這大好河山,起前朝敝,凝然風骨,一洗頹風。”
式涼望着這樣的少年天子,面露安定之色。
赴湯蹈火臣在所不辭——或許他該這樣表表忠心,激動的熱淚盈眶,但式涼隻有平靜。
或許他是對的,或許從根上就錯了,總之,不讓這株花樹盛開荼靡,結實墜果,一時是無法得知的。
他頭也不擡的對行至門口的祁陌道:“走了這一遭,成了這一戰,聖上所思也将回來了。”
背對式涼的祁陌背影稍有動搖,斂眸掩下詫異和殺意,語氣仍輕松而含着柔柔笑意:“你果然知曉。”
說罷不再停留,推門離開。
祁陌果然尚未放下對他的殺心。
式涼持茶杯久久不動,杯中水沒有一絲漣漪。
系統好久沒開口,它難得敏銳的發現自己被嫌棄了,連它自己都嫌棄自己,不怪宿主,系統自我安慰完畢,不恥下問。
“宿主最後和他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