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容啞口無言。
系統無比困惑。
審訊基本告一段落,式涼的供述跳過了章剛強一案,他決意不說,誰都問不出來。
尹容将其暫且收監,搜查他家及雪地男屍案施虐現場,印證一些犯罪細節,等明後天美芬自首再繼續審。
雖然這樣的大案,庭審估計要到首都的最高法,須随時做好與首都警察交接案件的準備。
短短幾天内,無數當地甚至外地的新聞媒體聯系警局,想要給林城連環兇案做專題。
姜薇特意開會,讓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嚴禁公開案件細節。
不然孟式涼的作案和反偵察手法和就成了模仿犯的教科書和聖經,影響不可估量。
現在往警局寄的信已不在少數了,這種奇異的熱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被他的殺戮直接間接解救的人,一而十,十而百地來聯名請願給孟式涼減刑,一度将警局圍的水洩不通,盛況空前。
都是平頭百姓,一時也沒形成暴'亂,不可強行鎮壓。
在這關口,美芬如約來了,尹容單獨審的她。
她供述了一切,包括與式涼協助作案一事。
式涼那邊沒有否認,卻不細說。
許娟一直沒有聯系尹容,也沒有預告爆炸案翻案的消息。
整理了美芬口供筆錄後,尹容給她打了個電話,用戶正忙。
晚上尹容剛到家,她打了回來。
他正在空曠的屋子裡逐扇關窗,随口問她收到錄音沒有。
“收到了。”然後是長久的無聲。
尹容停了一切動作。
“許娟。”
良久她嗯了聲。
“你怎麼想的?”
她不說話。
同期工作伊始她就和尹容一樣耀眼,尹容犯了錯誤,被人推波助瀾,同時也是自暴自棄地一錯再錯,最終被下放了,那些人就開始盯着她,等她也犯那樣一個錯誤。
她很難選。
偶爾夜深人靜,尹容也想過就放手這個案子又如何;
美芬是個好人,許娟是個好警察。
可是美芬犯了罪,許娟出了錯。
他沒拿電話那隻手貼在冰涼的窗台上,能感到窗縫鑽出的冷風和霜氣。
“我小時候看過個警匪片,裡面有個情節,反派用槍抵在一個警察腦袋上,說你放棄追查我就饒你一命。真的會放過他。他沒有動搖,于是他死了。我想他真笨,撒個謊不就好了?後來長大我才發現,人的尊嚴和底線有時很脆弱,一次軟弱退縮,哪怕口頭認輸,往後也很難硬氣起來,多是一墜到底。”
對面依舊沒有說話,但有些顫抖的呼吸顯示她在聽。
“如果你有信心,憑借這次對真相的背棄爬上去之後,還能堅定追求真理,那這案子……我可以自此按下不提。”
“你變了。”
“是麼。”
換做以前尹容勸阻不成,就肯定會直接向她上一級舉報,六親不認捅破天來。
“這可能是我輩子頭一次講這話,”她笑說。“我沒信心。”
美芬将被押送往首都,許娟着手重新審理爆炸案。
章剛強案的報道也适時地出來了。
這時尹容那股不安的感覺一度喧嚣,讓他無端焦慮,但仍不清楚這樁林城連環兇犯與預告爆炸案的特殊協作意味着什麼。
當全國各地的警察開始帶着未結仇殺案來找式涼,尹容終于發覺,他勸許娟做出的這個正義的正确的選擇,或許正在将全社會引向更大的失控。
來者同為警察,沒有理由拒絕接待。
最讓尹容意外的是,式涼一一了解過案情後,認下了一些。
尹容确信從抓起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精心篩選過的;
他也一定快而細緻地分析了那些希望盡快了結兇案的警察告知他的信息,于是他編造得與各種證據和口供大體都無沖突,到最後連尹容都迷惑于是否真的參與了那些未結案件。
他就這樣當上了另外十幾起兇殺案的脅從犯,将莫須有的犯罪行徑擴大到了全國範圍。
整件事被傳得神乎其神,各種謠言甚嚣塵上,逼得警方不得不出面澄清,公開一部分案件細節辟謠……
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麼做都是錯。
大衆對林城連環兇犯的狂熱迷信、傳頌效仿,就正如祭神典禮的每一個步驟,毫不出人意料地瘋狂上演。
從真兇落網起,時間流逝,林城連環兇案仍然沒有降低熱度,而是持續發酵、升溫,隻差一粒火星、一根引線就會引爆的民衆對貧瘠而失衡的現狀的憤怒、對一直以來無力而缺失的正義的渴望、以善為名審判他者的戾氣和施展暴力的欲望……徹底噴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