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刑場的路上,系統再三确認。
“不用。”
系統大為震撼。
宿主要死?
不是要做試驗也不做了?
它還不想報廢呢!
“新手世界輕松模式就讓你給玩成了地獄模式,這麼地獄的一個世界,你居然還能給它玩成煉獄?!”
“世界不會為我改變它的本質。”
式涼躺上刑台。
“這世界本身就有着煉獄的根莖。我隻是挖掘出了它。”
系統說不過他,崩潰又絕望。
“活着本該是件最不用要求的事,都算不上個任務,怎麼到你這就這麼難呢?”
式涼動了動嘴角,似乎想扯出個笑。
“真的很難。”
針紮進手臂,冰冷的藥液彙入靜脈。
“無衣。”
他心裡無意識地呢喃。
“蘭心……”
蘭心是,最初宿主那位青梅,在她還是個沿街乞讨的孤女時,式涼和她一塊絞盡腦汁起的名字。
系統聯系兩年前被尹容審訊時,他關于傷害的公平那番話,莫不是在他看來,蘭心所受的苦難,以及最終的慘死,兇手是他。
及至此時此刻,他處刑了自己。
死刑開放觀看,尹容申請了名額。
沒進去。申請也隻是為了少一個觀賞他死去的人。
尹容呆站着望手邊吐綠的榆樹,那絨綠的葉片盛着明媚春光,在風中輕輕抖擻。
手機響了。
許娟打來的。
前言不搭後語地聊了兩句。
她說這次是從國外新引進的注射死刑。
尹容知道,他提前了解了整個流程。
首先注射硫噴妥鈉,麻痹全身。
“忽然覺得……對還是對,錯還是錯,但都失去了各自的意義。規則制定出來好像不是讓所有人遵守的,而是一條線,一些人小心翼翼的在線裡活着,一些人稀裡糊塗的摔到線外,劃線的筆高舉在另一些人手裡。
“都說法律基于理性,但我越來越對比感到懷疑,甚至我會想……法律所基于的那種理性,實際上是被閹割的感性。
“而人沒有犯罪,人無法犯罪,罪犯都是病人。”
接着注射泮庫溴铵,麻痹呼吸肌。
“我一直以為罪犯是世界的污染源,我們肩負着神聖的肅清職責。太自以為是了。沒有犯罪就沒有法律,沒有法律也不會有犯罪,秩序的遵守和破壞是事物一體兩面。”
最後是氯'化鉀,麻痹心髒。
“他們罪犯和我們警察完全平等,當然犯罪傷害他人是惡,保護他人是善,隻是大體上邪惡與正義的兩者都不過是維持這世界頑固平衡的參與者。矛盾不會有休止,鬥争沒有結束的一天……”
受刑者最終死于麻醉過量,心髒停搏。
及至刑場裡的人往外走,尹容對着一開始就被自己挂斷的通訊,從漆黑的窄小屏幕上已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聽自己說這些亂七八糟喪氣話的人,不會再有了。
孟式涼的遺産依照本人生前意願盡數捐贈。
他沒有親人在世,遺物是尹容跟姜薇去收的。
沒剩什麼東西,沒留下一個字。
回去的路上,尹容跟姜薇請假。
“多久?”
尹容半晌回神,隻搖了搖頭。
“下個月是我小孫女兩周歲生日,你來麼。”她淡淡地邀請。
“抱歉,我走神了。”
“讓她出生在這個失控世界的最失控的城市,我覺得很對不起。”
她睐着火車窗外奔跑的風景,布滿細紋的臉浸在金黃柔潤的天光中。
“但有什麼辦法,她啼哭着來到我們身邊了。時間在向前奔流,生活在繼續。我能做的隻有盡力讓她快樂地過她的兩周歲生日,然後是三周歲、五周歲……她生命的每一個瞬間,得意、光榮還是憂傷、慘痛,我都要用我老花的眼睛見證,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她倏而轉臉,向尹容說:
“如果你十号回不來,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尹容揉捏着遺物袋子,摸索每件物什的輪廓。
“當天會有禮物嗎?”
“會。”
尹容從袋中取出那塊裂了紋但還在走字的表,套上手腕。
“我後天回去上班。”
兜兜轉轉,系統還是落到了主角手上。
它驚喜地發現,自己沒脫離這個世界被處理掉。
要麼主系統卡bug了;
要麼,宿主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