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無論何時都有他陪你呢?”
“怎麼可能——”
“我問的是你的感受。”
“添了一件很合心意的手辦,會為此幸福一陣,過段時間也就淡了。”
“嗯……”
說話間安奕帶他參觀古早科幻電影風的太空基站。
透過特殊玻璃,可以近距離看清星辰的每一條滄桑溝壑,也可以遠觀它們運行的優美軌迹。
沐浴在旋轉着的星雲絢爛如霞的紫紅光芒中,安珀想,式涼本将置身這般景色之中的。
服務器過載、數據臃腫成那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留在地球。
這些年制造業漸漸轉向外星,大部分宇宙飛艇制造鍊的工廠都夷平造林了。
農業、護理、殘餘的制造業和YW運營需要的AI很少,在外空式涼會得到充分支援,設計決策系統也可以幾十上百年後條件更穩定時做。
從各種方面考慮,他都不該在這。
現實一天亮,式涼便按約定的發來提醒。
安珀告别他們,登出後窩在躺椅中閉着眼睛,想到什麼,眉頭蹙了一蹙。
該回去了。
摘下遊戲設備,安珀看到身邊給他拎着行李的式涼卻愣住了。
他穿了。
穿着沒有任何不合适。
這件古服雖是他的尺碼,但樣式花紋多少帶着妖氣輕浮,而安珀正目睹這颠覆印象的畫面。
他從不知道這人的存在感這般強烈,随意平淡地壓住了這與房間和時代都格格不入的浮誇衣裝。
沉郁疏離,也不掩張揚熱烈,如同一瓢茶色竹香的烈酒,且帶着不染塵煙又不失血肉的神秘……
半晌回神,安珀遲疑地問:“你要把我弄瞎了?”
式涼置若罔聞。
“走吧。”
這些年邊境查得越來越嚴,打點好的事宜錯過時間就得重新安排。
安珀不再糾結掃描還是拍照,跟着他登上懸浮車。
車程不長,即将到達目的地時,安珀扭身抱住式涼,耳朵貼在他左胸口。
式涼任他動作。
“還聽得清嗎?”
“嗯……”
有些不清楚了。
安珀這次回去,一連三年沒去,沒聯系。
期間他不僅聽力變得微弱,平衡也變差了。
他更少出門,在推崇集體活動的後AI時代,過着離群索居的生活。
紀念安奕逝世同時也是人類拿回現實土地的節日,成了當代人的新年。
前一天安吉都會發起通訊,勸安珀去參加有無害煙火表演的新年大巡禮。
及至午夜,認識不認識的人們會相聚在一起,共同倒數度過這偉大的一天。
安珀不想熬夜,也怕人太多自己擠不過。
今年他挂斷安吉的通訊,望向天窗外的夜空。
倘若十秒内有流星他就去。
剛這麼想,大抵上天要他趕這個熱鬧,一顆拖着長尾巴的流星在他的天窗上畫了一條轉瞬即逝的對角線。
這樣的巧合不常有,說不定有好運。
安珀套了件厚衣服,備好折疊拐杖出了門。
出家門駕駛十來分鐘,到達城市中心廣場,又花了十來分鐘才找到地方泊車。
往前走很遠才到禁交通地段,那前面車停得水洩不通。
他并不覺得難以維持平衡,還是掏出了拐杖,人們見了好心地往反方向擠,他前進的還算輕松。
煙花準備期間,人群愈發密集,不至于失控,也難免讓人顧及不到周圍的情況。
第一批煙花齊刷刷竄上墨黑天空時,安珀感到人群像浪潮一樣湧動起來,自己背後傳來一股沖力。
一陣攪亂思緒的尖銳耳鳴,安珀失去平衡,本要握緊拐杖,按上面的支援按鈕,竟松開了手。
他以為會倒地,在治安官到來前不幸被踩兩腳,心裡把那顆應景的流星當成了災星。
然而他被扶住了。
歸還拐杖的手帶着熟悉的溫度,安珀将信将疑擡頭,看到一張從未見過的臉。
是改頭換面的式涼。
一時間,煙花爆炸的響聲和人群喧嚣隐去,火星迸濺的光輝和廣場的燈火失色。
安珀還以為他即使沒離開,也在準備前往火星了。
更沒想到,他頂着這麼一張臉,自己居然也認出了他,并止不住地感到喜歡、高興。
“你還在這。”
安珀忽然意識到,自己和式涼斷聯,不是真的想他離開。
就像那件衣服,安珀不強求,是想要式涼主動穿給他,主動來找他。
當時他回安奕說對式涼沒有期許不是說謊,而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期許。
式涼是不是也早就發現了?
許久沒等到安珀斷掉的下文,式涼附在他耳邊回說。
“我想留下,不行麼。”
盡管他聲音不小,安珀隻模糊聽見‘想留下’。
臨近零點,煙火燃盡了。
大家開始倒計時。
十、九、八……
“他們說這是能促進人和人變得親密的一天。”安珀說。“因為倒數至零點,人們要擁抱或親吻身邊的人。”
式涼見周圍人三兩相依,向寒冷的空氣呼喊,聲聲數着:
三、二、一……
式涼抱住了他。
零。
安珀伸手捧過他的臉,吻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