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頂不高。
天還亮時式涼巡視場地,發現上面有一處通風口。
如今光線不濟,上面綴滿燈球還飄着氫氣球和彩帶,遮蔽了那處。
他拄着去掉頭的拖把,待在堵着前門的人群後方。
窩在桌子下的吉賽爾堵着耳朵,沒法完全阻隔鋪天蓋地的巨大聲響。
喪屍很快将門撞離門框,許多人剛剛感染,看起來還正常。
走廊的玻璃早已破裂。
恐懼驅使下,人們瘋狂掃射所有試圖鑽進來的東西。
槍聲和嘶吼歇斯底裡、不絕于耳,灌注了整棟樓。
原世界線在沒有武器的情況下,他們存活了四分之一。
為了提高存活率,式涼提供的子彈都經過特殊處理。
在意然的世界叫達姆彈。
磨掉彈頭,露出裡面的鉛。
打進身體後像煙花一樣爆開,破出漏鬥形的空腔。
創口偏離左胸很多,他才勉強活下來。
因為那個所謂的賜福,式涼記憶清晰了很多,仿佛閉上眼就能回到那個場面。
溫熱的血肉和骨頭渣子,所剩無幾的肩膀,搖搖欲墜的左臂。
幾場大型手術,植入人造關節,意然保住了手。若是以那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凱特肯定有救。
鉛中毒,術後并發症……若要記起這些,還是頭痛比較好。
不過在灰暗記憶的另一面,陪他複健,為他調理身體的那段時間,彼此幾乎朝夕相處,寸步不離,式涼發現他是個非常會苦中作樂的人。
心情低落就撒嬌尋求安慰,沒遷怒過别人;
恢複上遇到障礙就想辦法克服,哪怕去廟裡求符,隻要行動起來,他就感覺好一點。
他總會開動腦筋,做點什麼,不讓自己沉湎于不佳的處境和心境。
像心電圖一樣,不斷前進翻越,把苦惱甩在身後,蓦然被死亡截住去路他也沒有憤懑。
如果可以,式涼不想在他受苦受難的時候發現他的閃光點。
但是不如此,他人格中令人敬佩的那部分也不會那般突出。
在上個世界,災難留下了無盡的龌龊、瘡痍和傷痛。
眼下這場災難将帶給這些人什麼呢?
前門被壓得半倒,門縫裡填滿了血肉模糊失去原形的屍體。
一樓的窗戶全碎,喪屍的肢體碎片密密麻麻堵塞其中。
艾略特思慮周全,堵上了二樓的窗戶,全樓的房門都鎖了。
後來的喪屍從失去行動力的屍堆向上爬,少部分行動迅疾得超乎想象。
主戰場迅速轉移至二樓。
守前門的人撤離,前去三樓支援。
她們走後,爬入二三樓層間通風口的喪屍抵達了舞廳上方。
瘋狂敲打的聲音響在式涼頭頂。
終于,通風口鐵栅掉落。
一顆零碎腐爛頭顱和滴着粘液的手爪從中伸出來。
……
臨近午夜,天空雷電交加,暴雨傾盆。
屍潮如同洪水一般,差點淹到三樓。
二樓的窗戶也被堵上,走廊如同一樓一樣簡直看不出原色。
厚厚的屍牆隔絕了活人的氣味和聲音,喪屍的進犯停息了。
戰鬥告一段落,艾略特清點人數。
在物品上劃傷、擦傷,被流彈擊中,程度不等,共八人,正在處理傷口。
一人受傷,不确定是不是喪屍造成,綁起來觀察。
遭到喪屍抓咬、傷口接觸喪屍,即将屍變四人。
其中一個叫瑪麗安的女生,她讓槍給男友,遇到危險的時候沒得到保護。
已經屍變的都死了。
見識到屍變的速度,艾略特在剛才的戰鬥中格外留意,為避免喪屍病毒在樓内人群傳播,甯殺錯不放過,處理了十多人,包括主任。
此時面對即将屍變的四人的哀求和眼淚,他愣着,沒做反應。
香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由我處決吧。”
艾略特點點頭,轉身下樓,去找一處适宜安置己方人員屍體的地方。
香織把在旁邊房間裡吃東西的瑪麗安的男友拖過來。
他們屍變了。
她逐一打碎它們的腦幹,然後把那個嘴裡塞滿食物的男孩的臉按在瑪麗安的臉前,扒開他緊閉的眼皮,讓他看她擴散的瞳孔、混濁的眼白。
“這一個是你殺的。”
安置好了屍體,艾略特回到舞廳。
兩盞強光燈被拿到了主戰場,此時電池電量也已耗盡,彩燈幽暗的光模糊地勾勒出裡面的情形。
滿地躺着喪屍。
中央吉賽爾藏身的桌子上有道剪影,拿着斷成了兩截的棍子。
一瞬想起二樓通風口就有喪屍鑽進來,有兩個人因此感染,自以為安排他在最安全的地方,實則把他置于危險境地……艾略特深深呼吸。
式涼擱下棍子站起身:“情況如何?”
“還好。”他走過來,“你沒事?”
“沒事。”
式涼攤開手,以示身上沒有劃痕。
“我殺人了。”
艾略特近乎呢喃地說。
“在他們屍變前。”
盡管式涼殺人如麻,仍覺得這種痛苦寶貴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