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能讓人暫時忘卻它的糟糕。
“又一次,”式涼低聲說,“在錯誤的時候劃清界限。”
不是心音,是不是說給自己聽的?系統還是搭話:“宿主說的是?”
“沉羽。”
得去找艾略特彌補失誤,現在跟系統對話拖延一會兒也好。
“他記事起,就能聽到宗門關于他的一些風言風語。
“我對外認下了他,對他則如實告知。他接受不了,認定我就是他親生父親,他母親腳踏兩條船把自己搞瘋了。我不認他是因為他不夠好。
“為了得到我的認可,他樣樣都追求最好。但是他做不到,體内魔氣被封印,相當于靈脈被堵,隻比靈脈未開的凡人好上一線。”
“偏執傾向是魔氣影響之一嗎?”
“真要說起來,我那時也陷入了某種執念,總覺得天下之大,必定能有方法可以完全壓制或根除魔氣。”
所以式涼隻顧出入秘境,尋找加固封印的方法。
堵不如疏,其實最佳方法是引導他穩定心性、掌控魔氣。
“他深陷自卑,我卻隻一味教導他從善,品行的多寡勝過靈力的積累,反正你努力修煉也是徒勞,以及,私下不要叫我父親。”
現在式涼知道了,真相、事實和清晰的界限,對一個在争議漩渦中彷徨無助的孩子是錯的。
他做錯了。
“沉羽後來自暴自棄,根源在我。
“他臨近成年,魔氣蠢動,封印洩漏,難以壓制,我覺得他不堪忍受是放縱,矯情,經受不住考驗。
“依照一個秘法,我過渡他的魔氣,失敗了,我承擔後果,經受了與之相同的痛苦。感同身受沒有帶來理解,反而證實了我的偏見。”
那時候的式涼不懂得,每個人的阈值不一樣,他能忍耐,不代表别人也能。
“沉羽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再也不謀求我的認可,報複性地做那些被我定義為錯誤的事。向上阻力重重,堕落卻是暢通無阻。他一開始肯定不是要像後來那樣沉淪的……”
追悔莫及,為時已晚,老生常談。
系統恍然大悟:“總之他腦子不大清醒,沒能力又願意跟人比,我可不是這樣。”
“……”
式涼怎麼也想不到系統聽完會得出這種結論。
“你要不要再升幾級試試?”
“為什麼?”系統覺得自己簡直明察秋毫一針見血。
不是它以為的那樣。
沉羽執念太深,欲念太重,感情過于濃烈,這一切都與雲弋截然相反,因為他正是被雲弋分離出來的另一面。
後期進入某種境界後,他甚至能感應到遠在天邊閉關的雲弋的存在。
不知道雲弋是否有相同的感覺。
既然做了分割,應該沒有。
式涼也不願把他們聯系起來。
把師尊雲弋的分身養大這種想法,和把艾略特當成另一個自己一樣古怪而惡心。
屋裡有股腌黃瓜、生面粉和煤灰的味道。
帶有樹林氣息的微風從破洞的門窗吹進來。
式涼提着的油燈照見了地上雜亂無章的腳印和屋主五花八門的模型藏品。
赭色沙發翻倒牆邊,艾略特攤開手腳躺在沙發椅背上,枕着一艘航母,睡得很不舒服。
油燈挂在壁爐,沙發在它的靠背上投下沉重的陰影。
式涼扶起艾略特的頭,拿開模型,坐進去時,沙發震了一下。
他把那顆散發着酒氣的腦袋放在自己腿上。
艾略特在黑暗中睜着眼睛。
“對不起,向你發洩情緒,讓你難做。”
他望着陰影以外浮在粉塵和腳印上的破碎的光亮,因為酒勁兒而口齒不清。
“你不喜歡我也不是你的錯,你又不欠我。”
“我可以讓你恨,作為投資的風險。”也是他推卸領隊責任搭便車的代價。
艾略特無話可答。心裡很想抱住他的腰,占足便宜,然而胳膊被大塊的黑暗壓着,擡不起來。
他撫摸着艾略特的頭,他潮濕蓬松的頭發散發着油脂和蒿草的香氣。
“你要是不死心,今後可有的難過了。”
艾略特又笑:“心死了,人還能活嗎?”
式涼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感受到他睫毛與困意的搏鬥。
“能。”
“活下來的是誰?”
手掌下移,蓋上了眼睛,仿佛要将他按進睡夢。
他不确定是式涼沒有回答,還是自己太困了沒聽到。永遠弄不清了。
……
次日啟程。
計劃天黑之前穿過密蘇裡州,抵達奧克拉荷馬州。
之前去各個同學的家繞了些道,沿途沒碰上多少活人,更别提像樣的幸存者中心了。
家遠的人紛紛告訴艾略特,不用去他們家了。
他們已不相信親人能夠幸存。
即使能,也隻能是在阿拉斯加州或其他地方的某個大型基地再聚,不如盡快趕到那。
出密蘇裡州界時,落日即将西斜到峽谷之後。
熱風滾燙,四周是些焦幹的雜草,露營容易失火,不如再走一段路,去避風遮陰的峽谷。
要想不繞路,也必須經過那裡。
式涼同意艾略特,但有不好預感。
他的預感在這幾個世界越來越準,難以忽略。
艾略特沒問他原因,直接照他說的安排所有人武裝、警戒。
在距離峽谷入口幾十米時,谷中驚起了一群雁雀。
聲音模糊的一槍,子彈擊中了打頭一輛車的輪胎。
和消防員一行人警告性地放槍不同,對方的弩箭和子彈接連不斷,是沖着劫道殺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