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索性靠在身後木櫃上,背誦之前夫子要求詳讀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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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甯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到自己高二那年。那天似乎是初冬,他有點記不得日子,就記得降了溫,風很大。
接連數日的高強度學習和毫無征兆前來的變天,終于打垮這個自認身體強健的高中小男生。
他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被窩裡彌散着太陽曝曬後的氣息,他聽到有人在輕聲說話,也許是他爸爸,又也許是他媽媽,聽不真切。
接着,有人給他換了腦袋上的毛巾,其實他更喜歡用退燒貼,不容易掉,隻是每次用都會癢。校醫說他可能是對某種布料過敏,于是,家人就隻能啟用回最原始的辦法來降溫。
又有人在輕拍着他的被子,就像小時候媽媽哄他睡覺那樣的力度,那個人在說,爹娘很快就回來了。
是小妹的聲音嗎?聽着有點不像。
爹娘?奇怪的稱呼,是又沉浸在哪部古裝劇了嗎?
他又感覺被什麼人扶起,喉嚨裡流過苦澀的藥汁,他熟悉的感冒靈可不是這樣的味道,那玩意兒偏甜。
不會是老媽又聽了哪個鄰居阿姨的話,去菜市場買了草藥來煎吧?盡管良藥苦口,但這也太苦了,還有點鹹,好古怪的味道。
腦袋又變得昏昏沉沉,周圍的一切又開始變得扭曲,他迷迷糊糊地沉入黑暗。
等祝英甯再次正式睜開眼,頭個見到的便是房梁,他有點發懵,注意到邊上似乎有人,擡頭去看,就見有個俊朗少年支着一邊腦袋正在睡覺。
他眨眨眼,隻覺對方有些眼熟。思緒漸漸回籠,他驚訝地抽了口氣。
馬,馬文才?他怎麼睡在這邊?
因着腦袋更大幅度地移動,覆在上頭的半幹帕子啪嗒掉落。祝英甯好奇研究半天,一開始以為是洗臉巾,直到看清上頭繡着的花樣和一個馬字,才後知後覺發現這是馬文才的東西。
仿佛是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太過熱烈,馬文才很快睜開眼,聲音微微啞着,“醒了?”
祝英甯點頭,“你,你這是什麼情況?”
他的聲音聽上去比馬文才還啞,而且說話的時候嗓子還會有點疼。
“好點了嗎?”馬文才又說,“你昨夜發燒了。”
祝英甯啊了一聲,去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沒那麼燙了。”
馬文才也去摸,确實沒先前燙手,回道:“繼續休息罷,我去洗漱。”
“你吃早飯了麼?要是沒有,讓祝威去食堂帶點回來,食堂的粥好喝,包子也好吃。對了,捎上我一份,想要白粥和炒雞蛋。”
馬文才嗯了一聲,喚祝威過來,祝威端來新的洗臉水,又按要求帶回所需吃食。
“公子,你真的沒事了嗎?”在看到祝英甯裹得厚實下床時,祝威問道。
祝英甯:“除了又渴又餓,嘴巴有怪味外,沒别的毛病。”
說着,他随便洗漱兩下,落座吃早飯。
“我這事你沒告訴英台吧?”
祝威道:“還沒來得及,那我稍後就去告知小公子。”
“别别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銀心就夠她操心的,再加上我,萬一她承受不住也生病了怎麼辦?”
祝威稱是。
祝英甯偶然瞥見身邊看上去不大自在的馬文才,便同祝威道:“你再去請一趟阿清姐吧,我還是有點頭疼。”
“我這就去。”
祝威很快消失在屋外走廊。
“頭還疼?”馬文才舀着手裡的白粥問他。
祝英甯比了個手勢,“就一點點。怎麼樣?食堂的早飯好吃嗎?”
“勉強。”
祝英甯:“既然馬興沒回來,我又生病,不如就讓祝威去帶飯得了。你能吃飽,又不用擔心被馬家那邊發難。”
“我從不擔心馬家,他們亦不會發難。”
祝英甯笑了下,低頭喝粥。
“隻是覺得沒必要過多糾纏。”
祝英甯往嘴裡送進一塊炒雞蛋,“能理解。不然我也不會提出剛才的建議,考慮一下吧。”
馬文才應了一聲,繼續喝粥。
早飯進行到一半,被請來的阿清姐到,她臉上仍有倦意,而進來看到靜聲喝粥的兩人,這點倦意很快消失。
馬文才居然願意跟人同桌吃飯,很罕見的場面,她得多看幾眼。
“阿清姐。”
她循聲看向祝英甯,恍然憶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牽開一抹笑,溫和地問起相關事項。聽過看過之後,說道:“還有點燒,再服一劑罷。”
“不用下山了嗎?”祝威問。
阿清姐搖頭,“目前看來不用。我來前問過山長,他說非必要時期不要下山,山下龍蛇混雜,沒準還會加重病情。”
“知道了。”祝英甯說。
早飯用完約半個時辰,祝威來送新一碗藥,這藥從氣味和味道都讓祝英甯排斥。但他更讨厭生病,捏着鼻子喝完,而後送進一顆果脯。
“去去去,别再讓我看見它。”
祝英甯像趕瘟神一樣趕着那碗藥,又去漱了好幾次口,心滿意足地回床上躺着。
想起之前還沒說的話,對正在看書的馬文才道:“謝謝你馬兄,沒想到你居然會照顧我一晚上,給你添麻煩了。”
馬文才放下書走過來,擺正他額頭上重新打濕的帕子。
“睡罷。”
“你放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祝英甯握住對方的手,煞有其事道。
馬文才盯着兩人交握的手,并沒有像平常對待他人那樣不滿掙脫,轉淡淡回道:“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