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抱錯了孩子，也輪不到你去告訴他。]

[人家家裡的事，你一個外人去摻和什麼？]

[難道還指望人家承你的情？本來相安無事，被你戳破不恨上你就算好了。]

那時候楚聞在心裡否定，卻也沒什麼話能反駁。

楚聞家庭條件很不錯，但他其實很讨厭父母那套一切向利潤看齊的準則。

早在四年前第一次進入校園，楚家父母就把楚聞宿舍的關系摸了個透。

被父母告知一定要和宿舍裡那個傅家的小孩處好關系時，楚聞是很抗拒的——二十多年來所有事情都要按部就班地做，就連考上大學後和誰交朋友都有指标，他不想要這種生活。

楚聞本以為自己被勒令做朋友的對象也成長在這種環境下，卻在熟悉之後發現傅延北和他完全是兩種人。

明明是宿舍裡最小的一個，很多時候楚聞卻覺得自己在被傅延北照顧着。

曾經笃定是健康的家庭環境造就出的溫柔性格，在偶然聽見父母的談話後，卻有了另一個猜測。

那時候謝瀾還對“傅家孩子是抱錯的”這個轟動全市上流人家的新聞一無所知，楚聞沒想過要戳他的傷口，隻是蠢不拉幾地過去安慰他，卻意外讓謝瀾得知了真相。

楚聞看着謝瀾，既是心疼也為他發愁。

這樣的噩耗，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撫平傷口。

待了二十年的家庭不是親生，意味着他不僅要從熟悉的地方脫離，更要認識陌生的親生父母，重新開始磨合。

“謝謝你。”楚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卻看着自己神色冷淡的舍友走上前，抱了自己一下，“謝謝你告訴我。”

楚聞一愣，有點像被一向不親人的貓主子蹭了似的受寵若驚，繃緊了好多天的神經不自覺放松下來，沒有怪自己就好:“這種事誰能想到呢……”

是啊，誰能想到呢。

謝瀾輕哂。

就像前世的自己，連這樣堪稱天崩地裂的消息，都要從同學的口中得知一樣可笑。

手機又響了。

楚聞離得近，看見上面顯示的“傅齊南”三個字，識趣地給他讓出了空間。

朝夕相處四年，他對舍友的家庭情況也算了解，知道謝瀾和父母關系算不上好，但和三個哥哥是很親近的。

謝瀾盯着不斷閃爍的來電通知，手指浮在“接聽”鍵上方，遲遲沒有摁下去。

對他來說，這一幕是陌生的。

決心不再打擾很簡單，但真要面對傅齊南，謝瀾還是有些退怯。

那些舊事太讓人難過。

縱然他知道自己身上沒有流着傅家的血，本來和他們就不是兄弟，也難以避免地會怒，會怨，會不甘心。

本以為已經放下的那些回憶呼嘯而至，一口氣哽在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這種憋悶促使着他找到當事人對峙一番。

——他和楚聞也不過四年的交情，楚聞卻擔着兩面不讨好的風險告訴了他真相，難道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兄弟，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

上一次沒這個機會，這輩子傅齊南主動聯系他，難道還不把話說清楚？！

五、四、三、二、一。

謝瀾默數了五個數，電話還沒有挂斷，懸在空中的手指終于點在那個綠色的按鍵上。

*

淩晨三點，愛丁堡機場，一頭銀發的男生在候機廳格外引人注目。

現在不是乘機高峰，加上男生一直在擺弄手機，一副心急火燎的表情，讓人不注意也難。

傅齊南也是前天才剛接到傅聞東的消息，通完話後整個人都是呆的。

大哥說小石頭不是他們的弟弟，這怎麼可能？

三叔三嬸平日是不靠譜了一點，卻也不至于把這麼大的事情都搞錯！

手機那頭隻有大哥冷靜的聲音:“已經驗過DNA了，平時你和小石頭關系最好，他要是找你，記得好好和他說。”

“無論如何，我們都認他這個弟弟。”

年齡最近的緣故，小石頭的确和他最親。

可是自從他高中畢業出國留學後，他和小石頭的交流限于距離，比過去少了很多。

想起自己出國的原因，傅齊南很不願意再和弟弟聯系，可是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接到弟弟的消息，傅齊南坐不住了。

考慮到兩地時差，傅齊南昨天下午就開始打電話，卻一直沒通。

本來他都不抱什麼希望了，不想通話界面突然開始計時。

傅齊南精神大振:“小石頭！”

“……我在呢。”

對面的聲音很平，傅齊南情緒激動下也就沒注意到，他的弟弟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親親熱熱喊他一聲“三哥”。

“我聽大哥說了，你不要難過。”時間緊迫，傅齊南隻挑最重要的講，“無論如何你都是傅家人，别聽外面的人亂講。”

登機提醒在這時候又催促一遍，傅齊南給别的旅客讓路，加快語速道:“爺爺打算在壽宴上宣布這個消息，到時候我們都在，讓所有人都知道你還是傅家的孩子。”

“先生，請您手機關機或者打開飛行模式。”空姐笑容甜美地提醒。

傅齊南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小石頭，飛機要起飛了，幾個小時就到，我們到時候見。”

說完，主動摁掉了通話。

好像早一點上飛機，就能早一點見到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