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擡起頭,剛好和男人對視。
他死之前,見的最後一個傅家人就是傅聞東。
那時候他在傅家已經處于人憎狗厭的階段,他自己也知道,隻是還存了最後一絲希望,覺得大哥看在二十年情分上總會念些舊情。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因為專業關系,謝瀾有認識的同學和朋友從事生物能源研究,正好有一篇突破性的論文發表,結果傅氏就在這個當口公布了下季度生産安排,依舊使用上季度的電池能源。
生産改革就是這樣,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
思及傅老爺子做主塞給自己的一家小公司股份,謝瀾不切實際地認為,他多少應該有點提建議的資格。
他那時候乘電梯上了傅聞東的辦公室,結果大哥剛看見進來的人是他,直接仰倒靠在了椅子上,嗤笑一聲。
這待遇謝瀾早習慣了,隻是把自己整理了一周的材料給他看。
話還沒說完,謝瀾就被硬皮文件夾拍到了臉上,紙張也散了一地。
然後傅聞東就讓他“滾”,說“傅氏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提建議”,還問他是不是在裝傻。
謝瀾沒走,隻是把散落的紙一張一張撿起來,放回了夾子裡。
總裁辦公室的黑色瓷磚光可鑒人,他伸手去夠最後一張紙時,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細節照不清楚,那一頭與傅家人迥異的卷發倒是分外明顯。
在走出辦公室前,謝瀾第一次對傅聞東的話做出回應。
他大哥說,“别再來了,這裡不歡迎你”。
謝瀾回他一句,“我知道了”。
他後來真的再沒去過傅氏,因為他剛走出傅氏大門,就被一輛跑車給撞飛了出去。
現在想想,那時候他的狀态已經很不好了。
“小石頭,問你話呢。”
傅聞東“啧”了一聲,看着明顯在走神的弟弟,有些不高興。
不過想想他就釋然了,畢竟這麼大的事,一個大學生,暫時接受不了也正常。
他這樣想着,就聽身邊的男生,指着三叔家新認回來的妹妹,問道:“大哥,那是誰啊,怎麼爸媽都很喜歡她似的。”
傅聞東一愣,緩緩扭過頭,像是聽見什麼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
謝瀾表情苦惱,被什麼難題纏住了似的:“昨天三哥突然給我打電話,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什麼意思呀?”
“他說爺爺壽宴上有消息要宣布。”謝瀾湊近他,緩緩道,“大哥,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傅聞東下意識往後一躲,同時大腦迅速梳理這些問題背後指明的真相。
即使再不可能——他吞了一口唾沫,語氣艱澀:“你等下,我待會和你說。”
謝瀾卸下無辜的表情,冷眼看着這位向來冷靜的傅家繼承人,逃也似的大步走向了傅老爺子。
“先生,您的溫水。”
“謝謝。”謝瀾從服務生手裡接過杯子,滿是冷淡的臉上露出一個禮貌的笑。
服務生去服務别的客人了,可謝瀾還得待在這裡。
真是讓人厭惡。
他喝了一口水壓下惡心感,煩躁地想。
說來,這一招還是他從傅北北身上學的。
賣可憐裝無辜,總之怎麼能把自己摘幹淨,就怎麼來。
虧吃多了,總能漲點教訓。
面對同樣被抱錯的傅北北,他算不得弱勢,畢竟在外人看來,傅家要比謝家富貴,他在這裡生活二十年,是占了便宜。
可如果那邊,擺的是一早知道真相,卻一直沒和兒子提起的傅家夫妻呢?
他倒要看看自己名義上的這對父母要怎麼應對。
果不其然,隻見傅聞東走到傅老爺子身邊,快速地說了些什麼,沒過多久,就見傅聞東又匆匆跑回來,說爺爺有事要大家去包間裡談談。
謝瀾跟着傅聞東進了屋,陸陸續續,大伯一家、二伯一家都到了。
最後一個進門的是傅老三,迎面就挨了老爺子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極響,男人被打蒙了,捂着臉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現在屋裡都是自家人,老爺子也不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的了,反正早被這個王八蛋給丢完了。
“你能幹點什麼?!這麼大的事,從來沒和延北說過?!”
老人指着傅老三的鼻子就是一通叱罵:“讓你叫謝家人來,人呢?!你是不是想氣死你老子?!”
話說的不明不白,可在場人不難推測出發生了什麼,傅大伯和傅二伯兩對夫妻都面色微變。
傅老爺子注意到謝瀾一臉的茫然,隻覺得像是被人扒了臉皮一樣難堪,指使剛和謝瀾說過話的傅聞東,道:“你給小北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傅聞東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經過講了,隻不過略下了傅北北在一天之内完成親子鑒定、改名、搬進傅老三家等事。
三叔做的實在過分,傅聞東做侄子的礙于輩分,不然也想罵出聲來。
話落下,他把頭偏向背對着謝瀾的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