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怕童言無忌，多加了一句叮囑：“這話不要和别人說，如果有人來問，你就說自己不知道，好嗎？”

傅錦半是明白半是迷惑地點了點頭，出去找傅聞東講睡前故事去了。

傅聞東照常給女兒念完了一本圖畫書，扭頭卻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問：“你還不困？都這麼晚了，該休息了，不然明天早起不來。”

傅錦扒拉着他的胳膊，小聲問：“媽媽說小石頭叔叔不是我的叔叔，真的嗎？”

話出口意識到不太對，她努力比劃道：“就是，小石頭叔叔不是咱們家的，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嗎？”

傅聞東頓了一下，摸摸女兒的頭發，耐心給他解釋：“小石頭叔叔和你姑姑，就是今天晚上爸爸讓你看的那個姐姐，他們兩個抱錯了。姑姑是爸爸的妹妹——”

傅錦急切地打斷他：“那小石頭呢？他以後就不來咱們家和我玩了嗎？”

因為年紀小最小的緣故，兄弟四個裡面屬謝瀾陪傅錦一起的時間最多，人也溫柔有耐心，傅錦在三個叔叔裡面最喜歡的就是他。

聽了女兒的話，傅聞東眉頭皺了起來，面上也帶出幾分嚴厲：“沒有的事！”

他盯着傅錦，堅決道：“傅延北在傅家待了二十年，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那也早是傅家的孩子了！”

傅錦慢吞吞“哦”了一聲。

她自小就聰明，自然感受得到傅聞東的火氣不是朝向自己的，因此小腦袋瓜裡面過了兩遍，就得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結論：“小石頭以後還會來家裡，以後我想他了也可以給他打視頻電話。”

女兒的童音描繪出的未來，讓傅聞東安下心似的悄悄吐出一口氣：“對。”

“那小石頭現在一定也很難過吧……”

傅錦隻是想一想都覺得害怕，因此抓緊了傅聞東的手臂：“他的爸爸不是他的爸爸了，他的媽媽也不是他的媽媽了……”

她聲音很輕，說到最後幾乎成了氣音：“明天我要給他打個視頻。”

傅聞東扭頭一看，小孩已經睡着了。

但是她最後的話卻還莫名萦繞在耳邊。

傅聞東突然愣住。

今天晚上在包房裡，無論是三叔一家，還是他，還是老二老三，仿佛都信誓旦旦地說過，沒關系，哪怕認回了傅北北，哪怕小石頭把戶口遷走，他也永遠都是傅家的孩子。

然後呢？

然後三叔一家懷着百般歉意想要補償沒相處過一天的親生女兒，老二抱着好奇前去和傅北北說話，老三最後也默許了小石頭離開傅家的決定。

小石頭抱着為爺爺過壽的喜悅念頭來，然後突然聽到自己不是父母親生孩子的消息，而他們這些說要“永遠把他當成家人”的人，甚至沒有一個人問過他的心情。

他們在嘴上說，“我們的關系不會因為血緣改變”，卻沒有一個人前去抱一抱、拍一拍小石頭，讓他到自己家裡住一晚，告訴他别傷心，别難過，我們還是你的爸爸，你的媽媽，你的哥哥……抹除他可能産生的一切焦慮與恐懼。

怎們會這樣？

謝瀾對傅聞□□如其來的自我懷疑絲毫不知，進了宿舍後，他在楚聞驚訝的目光裡打開電腦，開始調試程序。

前世他直到出車禍之前，都一直被禁锢在抱錯的事情裡，額外投入到實驗的時間很少，想來也有點對不住一研所的常教授和師兄師姐。

像一研所這種機構的學生名額極為緊俏，得到之後近乎于獲得了一張具有極高含金量的證書，培養标準自然更為嚴格。

曾經因為他的不死心，傅家這事被帶到了研究所，而受環境影響，謝瀾更是難以擺脫如影随形的讨論，也就越陷越深。

因此，聽見楚聞發問，他頓了頓，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找常教授要了最新的人腦神經電極數據，最近除了準備畢業典禮發言，應該都會忙這個。”

“常教授？确定下來他是你的導師了？”楚聞的表情難掩羨慕，畢竟依常教授在人腦疾病的研究成果，放到全世界都是領頭羊的存在。

謝瀾失笑：“和常教授直接溝通的機會估計并不多，主要還是跟着小導師。等真做出什麼研究成果來，大概才能吸引大佬的注意吧。”

“不會太久遠！”楚聞握着拳頭揮了揮，比謝瀾本人還要有信心，“你加油，到時候富貴了可别忘了兄弟！”

他雖然性子直，但也不是傻子，從小在楚家長大更知道實力的必要性。

就今天晚上傅家人的表現，不難想象平日裡他這個舍友過的是什麼日子，就連之前提到過關系不錯的三個哥哥，大概也隻是矮子裡面拔将軍。

楚聞眼中的謝瀾樣樣都好，不珍惜的都是沒眼光的人，與其放心思在他們身上，還不如專心學業，那才是真正踏實且強力的倚靠。

至于謝家人，這麼重要的場合連面都不露，更可以想見是什麼樣的人家了。

楚聞撇了撇嘴，實在是為謝瀾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