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賢難得沒有犯蠢,還知曉夜襲萬萬點不得火把,不過這也讓一路追出來的岑九安失了方向。
今夜無月,厚重的雲層覆蓋了大半天空。
眼前是茫茫黑暗,哪能看清什麼人,他揮手讓衆人下了馬,俯身貼緊地面去聽,想要撞運氣賭一把洛賢還沒來得及渡水。
不過倒是漸近的馬蹄聲先吸引了他的注意,看樣子不過一人一馬,岑九安心裡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朦胧的黑影朝他們越靠越近,身邊的士兵都自覺亮出了長刀警戒,岑九安眼看着那人跳下馬,小跑幾步過來。
“不是讓你回去?”他确定了來人是洛叙後,有些不滿,“我來不及護你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會活着回來的,不必擔憂。”
洛叙也沒來得及換上戰甲,隻有一件單衣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勾勒出他颀長瘦削的身材。
好一個弱不禁風,岑九安蹙眉,當即又要遣人押着洛叙回去。
“我不會給你添亂。”洛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聲音有些顫抖,“我要跟着你,别趕我走。”
他心頭被狠狠一刺,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有些過分了,洛叙從來不是手無寸鐵一撂就倒的人。
“你們在找大哥的位置吧。”洛叙從箭囊裡摸出塊浸滿油脂的麻布綁在箭頭上點燃,架好弓一拉即至滿弦。
“事到如今唯有此法,九安,注意看。”
帶着火的箭矢飛向高空将夜幕一分為二,縱然時間短暫,岑九安還是勉強抓到了那幾顆在水中上下起伏的人頭。
火箭急速下落,墜進湍急的江中,一切又複歸黑暗。
岑九安振臂指了一個方向,其餘人紛紛奔過去要追,他原也想去,隻是自覺不好再丢下洛叙,暫留了一息。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回去。”洛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搶先道,“帶我渡河,我一定不亂動。”
岑九安去扒洛叙抓住他的手臂,反正洛叙也怕水,隻要入了江是萬萬不可能追來的。
河對岸就是北越軍的駐紮地,敵軍的大本營。
萬一碰上個對面巡河的隊伍,後果不堪設想,他不會把洛叙帶進任何險境。
可洛叙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紮進懷裡,另一隻手死命環住他的腰,“求你了,你若是有個萬一我不跟過去會後悔的。”
岑九安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弟兄們遊出去多遠,心裡更煎熬了幾分,語調強硬道:“你若是出事我也會後悔的!”
洛叙并不說話隻是搖搖頭,急得他也顧不上是否會弄疼洛叙,扯着人的肩要勢必把洛叙甩出去。
洛叙始終是擰不過他,往旁邊踉跄幾步後又撲了上來。
“幽州一戰你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我怕哪天你為了給父母報仇連命都不要了。”
“我寸步不離跟了你兩年你不明白嗎?我...反正我死也要跟着你!”
岑九安脊背一僵,腦子裡飛速閃過洛叙日日夜夜陪在他身側的點點滴滴,心下哀歎一聲,抓起洛叙的手往江邊沖。
“莫忘了閉氣!”
黑暗中兩道身影紮進冰冷的水中,激起兩朵浪花。
岑九安單手環過洛叙的前胸,卡着後者的胳膊往前遊,水流湍急他已經在盡量兼顧身側人了。
等他快接近對岸時,河邊突然冒出一支火把的光。
難道還是被發現了,岑九安暗道一聲不好,将洛叙帶上泥灘後立刻匍匐在地按住身後的刀,眸子裡盡是警惕。
那隻火把繞了一圈後剛好朝岑九安的方向走過來,他一眼便看出來那人是北越士兵,許是來巡夜的吧。
長刀的冷芒刺破空氣,那人還沒來得及喊出一個音就倒了下去。
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岑九安身上,他胡亂抹了把臉,用腳踩滅了火把。
洛叙嘔了兩口水後也回過神來,抓起手中的弓有些跌跌撞撞地小跑過來。
岑九安出手穩住洛叙搖搖欲墜的身體,待人站直後在周圍掃視一圈,排除可能存在的威脅後低聲道:
“約莫是我帶着你遊偏了方向,暫時沒看到其他弟兄。”
洛叙點點頭,反問他可有聽到什麼聲音。
岑九安被一提醒才支起耳朵,風輕柔地拂過臉頰,帶來了竊竊私語的人聲。
他正想說話,洛叙豎起食指比了個噓的手勢,側耳将下巴磕上他的肩,集中注意力去捕捉聲音來向。
洛叙湊得太近,即使經過渾濁江水的洗禮身上仍是隐隐約約透出些清幽檀香。
岑九安沒忍住深吸了一口氣,正巧洛叙從肩上擡起頭,不偏不倚地撞上下巴。
他莫名有些幹壞事被抓包的心虛,舔了下唇角找補道:“阿叙,你被腌入味兒了。”
洛叙忽地把他推開,皺起鼻子嗅了嗅身上,話中有些急促:“是有些味兒,但總歸回去要洗淨的,你怎麼也不換個委婉的說法。”
“啊?可是有味兒就是有味兒啊。”
岑九安不解地反問,洛叙賭氣般跺了跺腳,背過身不再理他。
他抓了抓虎口,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洛叙先開口了。
“我聽清了,在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