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欲墜的門闆在身後咯吱作響,小哭環顧四周,家裡除了張跛腳墊上石塊的破床什麼也不剩。
娘躺在床上靜靜睡着,面上覆了層薄被,枕邊有半塊馍馍。
他們今日不用挨餓,還有好心的哥哥願意帶娘治好病。
小哭覺着比吃到數日前讨來的半塊油餅還高興,他小心翼翼地舔了許久都舍不得吃掉。
娘身子不好,要留給娘的。
他迫不及待地撲上去,推了推女人的身體,“娘,别睡了!”
“娘,快醒醒!”
床上的人始終沒有動作,小哭更用力了些。
單薄的布衾架不住劇烈晃動,緩緩滑下。
他不解地看過去,女人臉上皮包着骨,眼眶深陷,嘴角開裂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小哭驚叫一聲跌坐在地,岑九安以為出了事,三兩步跳進屋。
走近了才發現床上早已腐敗的女屍,果真應驗了心中不好的猜測。
他對屍臭再熟悉不過,方才進巷子時便有些懷疑。
尖銳的哭嚎刺進耳裡,他一時沒了主意,此刻又該說些什麼?
“校、校尉,這...”小伍也沒能說出話。
陰濕的空氣中摻雜着惡臭,讓人止不住胃裡翻湧起不适。
岑九安眉頭一擰,上前摟起小哭捂住對方的眼睛,“你還小,不能看這些。”
“你...暫且與我回去,待會兒我找人安葬你娘好不好?”
“我不!我不!我要我娘——”
耳畔是撕心裂肺的哭聲,連帶着他也跟着憋悶得慌,眼角流下一滴淚。
“小伍,我們回去吧。”
岑九安把小哭扛起來,任由對方胡亂錘着自己的背,聲音發顫。
回去,先把小哭交給洛叙,他再折回來讓女人入土為安。
可惜洛叙與孫慶還在外未歸,岑九安隻得跟林音君交代幾句,又兀自原路返回。
亮堂的屋内,林音君與紀棠聽了小伍講述,皆是沉默地望向小哭,眼中有些許同情。
“拿去。”
林音君不知從哪兒找出來個素帕,遞給東翻西找的紀棠。
後者接過沖她輕輕一笑,一點點為小哭拭去眼淚,
“姐姐,我瞧着這孩子像是餓了,能否弄點吃食過來?”
林音君聽了如此親近的稱呼,微微蹙起眉,但還是沒多說,轉身要下樓。
“對了姐姐,他現在的脾胃定是相當脆弱,吃不得太刺激的。”
紀棠突然想起來似的,在身後叮囑。
她腳步一頓,“嗯。”
小孩,難養。
“你們。”
林音君下了樓梯,随手抓了個路過的小二,“米餅,快點。”
小二殷勤地伸手打了個招呼,她沒接話,隻是冷冷地重複了一道。
“米餅啊...”
對面眯起眸若有所思呢喃了句,眼珠子骨碌碌一轉,
“不巧,早前才有商隊急着趕路,把咱們店裡的幹糧包圓走了。”
“連帶着米面都被他們吃幹淨了去,這不”
小二伸出手朝林音君展示了下打濕的汗巾,“掌櫃的讓我去生火燒飯呢!”
後者蹙起眉,眼中懷疑盡顯。
當真有這麼巧?
“您是貴客,我也沒必要騙您不是?”
小二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急忙找補,“要不同昨日一樣給您上幾個菜?”
她垂眸沉思了一番,隻得點點頭應下。
“好嘞,您幾位可有忌口?”
“不要刺激。”她道。
“那就是清淡的,不要辣。”
小二挽着粗布衣袖,勤勤懇懇地繼續詢問,“我看您幾位帶了孩子回來,再上些甜食?”
一直問真夠磨唧,林音君睨了小二一眼,“随便。”
後者許是感受到敵意,尴尬地咧嘴一笑還想再說。
“滾。”她不耐地打斷,扭頭要走,哪知被攔下。
“貴客,咱們這兒的規矩是先結賬...您看?”
林音君身形一滞,銀兩大抵都在岑九安手裡,她罕見地面露難色。
“我來、我來結,整點新鮮的,千萬别怠慢了。”
孫慶連滾帶爬地跨過門檻,差點摔個狗啃泥,三兩下就擠到二人面前。
既如此便說明洛叙回來了,林音君朝門外望去,少年冷着張臉踏進屋内,周身好像散着寒氣。
大抵是事情辦得不太順利。
“何事?”洛叙見林音君似是有話要說,幹脆道,聲音凜冽。
“順子帶了個孩子,在上面。”
洛叙聞言怔了一下,臉色柔和了些許,“我去看看。”
他說完厭惡地瞥了眼孫慶,也不再管,徑直上了樓。
不知是不是嚎得太久沒了力氣,小哭嗚咽減弱,趴在紀棠懷裡,唯有肩膀聳動。
聽完一遍來龍去脈後,洛叙輕歎一聲,“小哭,我先帶你去洗洗。”
水汽彌漫,他的額角被熱氣熏得細細密密冒出汗珠,指腹泡得發皺。
搓石在瘦小的軀體上盡量輕柔地打着圈,帶下厚厚一層污垢。
洛叙微微蹙眉重複手中動作,直到再也旋不下什麼。
他長舒了口氣心中舒坦不少,淋完最後一道水後緊鎖的眉頭終于松開。
屋外适宜地響起笃笃敲門聲,他沖面前□□的人柔聲道:“你且等等,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