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的娘與他娘本是閨中好友,嫁了人也不曾疏遠。”
“那會兒娘還懷着你,他娘扯了個替你們祈福的幌子将人約出去。”
“結果你說怎麼就這麼巧遇上了山匪,他娘竟是丢下你們跑了!”
紀棠吞了吞口水,手抖得厲害。
若、若事實真是如此,那她豈不是...
雖然她與隻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娘親沒有感情,但那好歹也是給了她性命的人。
紀娴瞥了她一眼,扯起衣袖抹掉眼淚,帶着哭腔道:
“娘被擡下山的時候渾身都是傷,好不容易将你生下來,她還沒來得及與我和大哥說兩句,就咽了氣。”
“娘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爹與大哥就是怕你傷心,所以才沒在你跟前提過這一層!”
“可是你呢?你幹嘛去了?一口一個小澤叫得親近,你莫不是覺得從沒見過娘所以不在乎!”
句句帶着怨怼的質問刺進耳裡,紀棠隻覺全身冰冷,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一雙修長的手卻是猛地攫上肩膀,紀娴眼裡的怨毒比起那日的楚澤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似地府裡爬上來的索命陰差,非要她給出個态度才肯放過。
“姐姐...”
她不敢直視那張扭曲猙獰的臉,偏頭想躲,卻被鉗住下巴動彈不得。
狹長的眼泛着森森寒光,死死鎖在她臉上。
如同條陰毒的蛇盯住獵物,很是讓人毛骨悚然。
她心中驚懼,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哭喪着臉道:“我說——我都說——”
紀娴得了承諾這才松手,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她光顧着哭嚎,并沒注意到對方眼裡一閃而過的痛快。
紀棠再回神時,已經懵懵懂懂随着紀娴到了那間昏暗的柴房。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楚澤勉強有了張破破爛爛的床。
雖不至于蜷在狗籠裡,但手上仍是套了鐐铐。
定是一衆人氣勢洶洶前來動靜太大,惹得床上的人稍微動了動。
“起來!”
紀娴猛地一甩袖,大步流星上前,拽起楚澤的長發将人摔下。
後者吃痛倒嘶了一口涼氣,唇邊緊緊抿成條直線,偏過頭不肯看人。
紀棠已經哭幹了眼淚,迷迷糊糊回想起些方才答應過的話,趕忙開口:
“姐姐,你說好不會為難小...他的。”
伏在地上的人聞言唰地擡頭,目眦欲裂。
她攥緊了藏在衣袖下的拳,眼神飄忽想要逃避。
跟前那抹月白色身影竟主動挪了半步擋住楚澤灼熱的目光。
“來人,把他給我提出來!”
身後的丫鬟聞聲而動,楚澤許是意識到不妙,掙紮得厲害。
他腳背緊繃,枯柴般的手試圖抓住些什麼,卻唯有空氣從指縫溜走。
屋外陽光正好,斜灑在衆人臉上,紀棠這才徹底看清楚澤眼裡的複雜情緒。
拳頭緊了又松,她張張唇剛想說些話補救,對方卻突然咧開嘴笑了,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滑下。
耳畔莫名其妙的笑聲越來越大,回蕩在空中很是恐怖,楚澤前仰後合樂得近乎癫狂。
她看清了,那隻淺藍色眸子裡僅存的亮光也黯淡下來,如潭死水般沒了一絲波瀾。
胸中仿若響起破碎聲,她知曉這回怕是往裡面扔塊石子也不能再讓楚澤心裡泛起一點漣漪。
她與楚澤的關系,大抵就到此為止了。
紀娴不知何時差人拿來了根棍棒,實心粗木打在人身上定然疼極。
甚至、甚至說不定會把人打死。
“姐姐!”
紀棠大驚失色,撲上去要攔,結果被兩雙大手死死摁下肩膀,如何也擺脫不了。
“你說好的,你答應過我的!”她不管不顧扯起嗓子嘶吼道。
紀娴冷笑一聲,緩緩踱步過來,“棠兒,我答應你的隻是不傷他性命。”
“爹爹也說要留着他的命,放心,打不死他。”
面前的人俯身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中盡是不容置喙,
“如你所說,他對紀府懷恨在心妄圖報複。”
“那就更該狠狠收拾到他服氣為止,讓他早日歇了這份心思!”
棍棒高高揚起又落下,破空聲和着皮肉相擊的悶響,聽得人心驚。
額前碎發早已被冷汗浸透,胡亂粘在煞白的臉上。
火燒般的疼痛順着膝蓋傳上後腦,楚澤搖搖欲墜晃得厲害,卻是拼盡全力撐着身子不肯倒下。
那雙異色眸子不再冰冷,反而是遮天蔽日的陰郁狠辣席卷蔓延。
“府中可是缺了短沒給你們飯吃!”
紀娴一聲令下,揮棍的人自是不敢怠慢,長吐出一口氣,真是用上了想把他打死的力道。
“咔嚓”。
腿骨扭曲成詭異的弧度,森白骨刺穿透皮膚。
楚澤再也站不住,啪一聲跪地倒下。
五指死死嵌進泥裡,石粒磨得指尖滲血。
繞是如此,他仍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蠢貨,蠢貨!
分明誰也不該相信...
蠢貨!
好、好、好,他都記下了!
若是有朝一日,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滔天恨意沖上腦門,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來。
眼裡蒙上一層血霧,面前景象瞬間變得模糊。
他用力昂起頭,拼了命一遍遍描摹面前張張可憎的臉,恨不得刻進骨血。
“大人。”
略有些耳熟的聲音強行将他從噩夢中拽出,楚澤窩在輪椅裡還恍惚着未回神。
來人指了指手中的幾張畫像道,“您又不小心睡着了,此事可要與下面的人打個招呼?”
他指尖微動,輕輕敲了敲腦門勉強拖回理智,接過畫像随手翻開。
一張鳳眼吊眉,一張劍眉杏眸,另三張畫得實在不堪入目,隻依稀能認出是一男兩女。
楚澤看完驟然把那草紙胡亂揉成一團,喉嚨深處擠出聲嘶嘶冷笑,詭異異常,
“被通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