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绛紫綢緞制成的長袍,雙腿似是行動不便,整個人籠在輪椅裡,腿上蓋了層薄毯。
岑九安唰地站起身,楚澤輕輕挑了挑眉,倒也不回避他的視線。
為何沒見到四公主?
他眼神一凝,又想起洛叙的叮囑,質問的話盤旋在嘴邊無法脫出。
車輪咕噜噜滾到面前,他垂眸這才發現對方淺藍色異常平靜的左眼。
“坐。”楚澤吐出一個字,不容抗拒。
岑九安攥緊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咬着牙乖乖坐下。
楚澤這才滿意地舒了口氣,随後陰恻恻的目光落在一旁看似可有可無的紀棠上,“紀小姐,别來無恙。”
紀棠聞言渾身一顫,臉色很是難看,“楚大人,好久不見。”
楚澤勾了勾唇沒再說話,一旁的小厮識趣地将擺在幾人面前的茶杯滿上。
熱氣順着杯口蒸騰飄出,岑九安偏頭望了望洛叙,想從對方的動作中得到些暗示。
哪知洛叙隻是蹙眉盯着楚澤,眼中鋒芒畢露。
後者也是不甘示弱地回敬,岑九安莫名在空氣中嗅到了硝煙味。
良久,楚澤率先收回眼神,語氣不善道:“這便是三皇子的求人之道?”
洛叙瞳孔一震,語氣緩和下來,
“楚大人怕是誤會了,叙隻是對楚大人早有耳聞,心中好奇罷了。”
“今日一見,大人果真氣度非凡。”
岑九安聽了這些明顯奉承的話,心中翻湧起一陣難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此刻更是輪不上他插嘴。
畢竟洛叙在此前特意叮囑過,所以他隻要能乖乖閉好嘴便是對前者最大的幫助。
洛叙說完,楚澤沉默下來,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眼裡盡是戲谑。
岑九安見此拳頭都硬了幾分,這叫楚澤的勞什子大臣同洛賢那鳥人一樣,見着就來氣。
他努了努嘴,正想替洛叙說些解釋的話,溫熱的手猛地攥住手腕。
稍稍偏頭望去,是洛叙勸慰的眼神。
岑九安心裡一緊,緊繃的身子唰地卸力,縮回椅子裡。
“這才對嘛。”
楚澤直勾勾地盯着他,幽幽道,“年輕真容易沖動。”
他垂着眸難得沒有還嘴,洛叙許是看不下去,平和地解釋:
“九安也是久仰您的大名,今朝一見一時激動,冒犯了。”
楚澤鼻子裡嗤地一聲,掃了眼紀棠幾人,古井無波道:“我記得隻邀了三皇子和...嘶,誰來着?”
他單手扶額揉着眉心,似是怎麼也沒能想起來孫慶,隻得歎了一口氣作罷,“算了,不相幹的人倒也不重要。”
洛叙聞言抿唇笑了笑,林音君意會到唰地站起來,雖彬彬有禮地欠了身,但聲調依舊冷漠,“草民告退。”
紀棠倒是安安分分埋着頭出去,小伍見狀,不明所以也隻得跟上。
洛叙輕輕扯了扯岑九安的衣袖,安撫道:“九安,你也先去吧,等我回來。”
楚澤不經意瞟了他們二人一眼,沖岑九安眉頭輕挑,“你留下。”
岑九安半撐起身,瞧着洛叙對他輕輕點頭後才重新坐下。
接下來的商議估摸着要打些官腔,他幾乎未曾參與過。
心裡沉悶悶的,仿若有什麼壓上來,他局促地磨了磨虎口。
洛叙與楚澤誰也沒先開口,氣氛凝重,他也是不敢吭聲。
空氣安靜得針落可聞,他分明瞥見洛叙額角隐隐有了汗珠。
“瞧瞧。”
楚澤撫了撫已經發涼的茶杯杯壁,率先發話了,“茶水都涼了。”
“來人——撤下去。”
楚澤話音剛落,一身着绯衣的女子托着玉盤進來,上面放着幾盞酒樽。
洛明嘉走得還算平穩,那盞滿當當的酒水竟是絲毫未溢出。
岑九安見了來人,唰地竄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楚澤,“你!”
“九安,坐下。”
洛叙攥緊了衣袖,臉色很不好看,咬牙低聲道。
楚澤擡眸看過來,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燒得人渾身不适,他冷不丁打了個激靈。
“九安!”
洛叙聲音大了些,再次提醒。
岑九安深吸了口氣,胸口上下起伏得厲害。
“你這是對我不滿了?”
楚澤往後倚了倚,聲調拖得老長,“啊...你們不會還尊一個棄子為公主吧?”
“讓你們大齊公主淪落至此的。”
楚澤指了指低眉順眼替幾人上酒的洛明嘉,沖他嘲諷道,
“可不就是你吃了敗仗的父母?岑、小、公、子。”
不、不是的!
岑九安努了努嘴,下意識想反駁,可繞了一圈愣是沒找到該從何說起。
早知道便多讀些書,哪至于被堵得說不出話!
楚澤許是見他半天憋不出個屁,繼續陰陽怪氣道:“岑小公子,我可是說錯了?”
“對。”
洛叙與洛明嘉異口同聲道,“大錯特錯。”
楚澤不知是不滿誰,神情瞬間陰沉下來。
洛明嘉顫了一下,反應過來似的臉色大變,果斷擡腿狠狠踹向岑九安,大喝道:
“誰允你如此冒犯大人!”
力道不算大,但小腿處還是隐隐作痛。
岑九安忍着疼,看着怒不可遏的洛明嘉,有些委屈。
“賤民,還不坐下!”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下意識向洛叙投去求助的目光。
洛叙張了張嘴正打算說話,楚澤卻是突然插進來打斷道:
“嘉嘉,何必與他置氣,注意别壞了身子。”
岑九安莫名從那道聲音中聽出些癫狂的笑意,他再看洛明嘉時,後者低眉順眼地行了一禮,“大人說得極是。”
指甲深深陷進肉裡,掌心被掐得快流出血。
他渾身肌肉緊繃,怎麼也不肯坐下。
此刻萬不該意氣行事,可若是聽話了,不就相當于對楚澤低頭。
那他們的公主...算什麼?
“啪”
清脆的巴掌聲。
洛明嘉收回手,揉了揉手腕,眼裡盡是厭惡,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冒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