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恢複了意識,沒有馬上睜開眼睛。他知道是上尉,正摟着自己,兩人都赤條條的躺在床上。他趴在另一個自己身上,胸口貼着胸口,上尉的一條腿伸在他的腿間,右胳膊穿過他的腋下環抱他。他們交疊的姿勢就像左手和右手的手指互相穿插進彼此的手指縫之間緊密的貼合在一起。劉進覺得要是自己沒醒過來就好了,上尉就不會跟着一起感覺疼了。
劉大進知道他醒了,用左手摸摸他的臉,好像擔心他又哭了似的。劉大進輕聲安慰:“我喂你吃了兩片藥,就剩兩片藥了,都給你吃了,你可别再受傷了。他拿了一包土黃色的藥面,撒在你後背上幹燥傷口,我看止血效果挺好的。對了,把你解下來,他就往你嘴裡塞了顆小藥丸,我也沒看清是什麼玩意兒,作用應該是讓你昏了大半天,上藥時沒讓你遭罪。我感覺你應該沒那麼疼了吧?”
劉進睜開眼睛,隻看了眼枕頭,其實他什麼也不想看。劉進又把眼睛閉上了,繼續埋頭在上尉的頸窩,用輕得不想被别人聽到的聲音說:“我不該哭的……”
“你傻啊?要是我的話,沒等鞭子落下來我就開始幹嚎了,不就是跪下求饒嗎?算什麼啊?少挨點鞭子才是真的。”
劉進在他耳邊說:“你明明一聲都沒吭。我知道你也疼,就跟你自己挨鞭子了一樣,可你一聲都沒叫出來。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的,我也想忍住的,但,太疼了,我沒做到……對不起……”他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了,趕緊把臉深深的埋進上尉的頸窩,緊緊閉着眼皮貼在上尉脖子的皮膚上,比壓住傷口止血還要用力的試圖把眼淚憋回去。不是因為疼,已經沒那麼疼了,高凡星的藥片一定有止痛效果,他好像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後背了。他就是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到,還很屈辱,他為什麼就不能做到不哭呢?眼淚倒灌進了鼻腔裡,感覺酸楚極了。
“能不疼嗎?你挨了32下鞭子,傷口疊着傷口,到後來鞭子直接抽到爛了的皮肉裡,别說渾身是血了,鞭子上都帶出肉末了。你還想做到什麼?我都想替你求饒了。”
劉進的嘴唇貼着上尉的耳朵,真心的說:“我不想看到你下跪求饒,上尉,再也别那麼做了。我想像你一樣,能做到那麼堅強。”
劉大進重重的歎了口氣,說:“我希望你永遠也别像我一樣。”
劉進還有許多話想和上尉說,在他心中,上尉就是更勇敢的自己,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能做到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他想知道上尉在高凡星上發生了什麼?另一個宇宙中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上尉會失去父母?另一個自己的爸爸媽媽是怎麼死的?但是上尉揪住他後腦勺頭發,把他的臉擡起來仔細觀察,還用手指翻了翻他的眼皮,擔心他還是暈乎乎的意識不清楚。劉進也覺得自己随時都能再次昏倒,他沒有多少疼痛的感覺,應該是藥效的作用。在他費力的想要保持頭腦清醒時,上尉親了他的鼻尖、臉頰,又親了他的嘴。劉進想了一會兒,才想到說他們不應該接吻。等到這個吻結束,劉進什麼也沒說出來。
上尉讓他側躺在自己懷裡,避免壓到皮開肉綻的後背,告訴他:“睡一會兒吧,盡量趴在我身上,我幫你撐着被子,你的鞭傷都沒法好好蓋被子了。和我說說地球,說說你上軍校的事,我真納悶你都學到了什麼?你以前沒挨過打吧?”
劉進跟他說了很多,想到他的同學們,以前一起學習、訓練的生活,眼淚從劉進的眼中消失了,臉上浮現出真摯的笑容。他真想他們,不知道一起分配實習去其他飛船上的同學們現在都怎麼樣了?他還想起來自己的初戀女友——雖然已經是前女友了,他希望她一切都好,能夠在飛船上實現理想。劉進帶着穿越宇宙的思念漸漸入睡……但是劉三進的聲音又把他拉回了這個殘酷的奴隸制世界。
劉三進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湯藥放在桌子上,走到床邊說:“讓他把湯藥喝了。”
劉進睜開了眼睛,但是不想看他一眼。
劉三進站了一會兒,看到他醒了,想勸他把藥喝了,想看看他的傷,想說的話太多了,但是他卻選擇用訓斥的語氣告訴劉進:“你不應該砍傷一名武士的戰馬。”
劉進猛地坐了起來,完全忘了自己滿後背的鞭傷,憤怒到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程度,隻能像是要把劉三進的話嚼碎了似的尖銳的重複了一遍:“我不應該砍傷一名武士的戰馬?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話?”
劉三進和他解釋:“十幾個奴隸也換不來一匹戰馬。在市場上,買一匹馬的錢能買五、六個奴隸了,而且訓練有素的戰馬是不允許買賣的,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就算是一名武士被發現虐待、傷害一匹戰馬也要挨十到五十下鞭子。”
劉進眼裡布滿血絲,攥緊雙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現在一句話也不想和這個不可理喻的版本的自己說,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能做什麼,能改變這個世界上“幾個、十幾個奴隸還比不上一匹馬”的可怕規則。
看到陷入僵持的兩人,劉大進對劉三進說:“要不是我們仨共享感覺,打你他也會痛,我一定痛扁你。你先出去,别讓他這麼難過了。”
劉三進又強調了一遍:“讓他把藥喝了。”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
劉進喝了湯藥,很快就陷入了昏睡。劉三進就在附近繞了一圈又一圈,心情很複雜,他覺得自己沒錯,要是他不懲罰自己的奴隸實在難以服衆,愧對身為禁衛軍武士的責任,他是平安王子最信任的三十六名武士之一,他必須以身作則。可他又覺得心疼,比他自己挨鞭子還難受。感覺到劉進睡着了,他就大步走了回來。
再次來到床邊,對上劉大進冷冷的視線,劉三進低下了頭,看向被子底下的身影。劉三進說:“我想看看他身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