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
祁元辰費力的睜開眼,想看清是誰在喊他。
榻邊是一道虛浮的白色身影,輕飄飄的坐在榻前,手中端着碗湯藥。
祁元辰看着他,淚比聲先落:“哥哥怎麼來了,我染了病,你别靠近我。”
林兆之卻給他掖掖被角,舀一勺藥喂過來。
“你得的隻是簡單風寒,并非鼠疫。”他寬慰道:“蘇木也尋到了控制鼠疫的辦法,你大可放心。”
祁元辰咽下苦藥,人還陷在方才昏沉夢境之中。
他太久沒想起那時事,意識昏沉間又回到兒時街道。
一切尚在,一切尚好。
“你在病中,有些事本不利你養病,但還是得知會你一聲。”
林兆之的話将他拉回現實。
病中人總是多愁思,比平日更嬌氣些。
眼眶裡的淚是被病氣逼起來的。
祁元辰睜眼,啞着嗓子問:“是京外的文冊還沒送入京都嗎?”
“何止沒有,便是來接應的官員都失蹤了。”
帳内還有一人,她在不遠處站着,替林兆之回答了祁元辰的疑問。
營帳之中,江霖钰就站在入口,面罩遮住了她半張臉:“這群人的膽子真是比虎豹都大。”
祁元辰視線望去,才發現帳内有她。
“你怎麼來這邊了?”祁元辰有點奇怪。
江霖钰身體不算強硬,像這種疫病彙聚的地方,她爹斷不會叫他來。
對此,江霖钰隻冷哼一聲:“陛下将此事交予我,我自要負責到底。”
“這群人如此光明正大,怕是郊外官員也有危險。”林兆之沉吟,手中端着白瓷碗:“世家百年,如今楚家勢微,李家倒台。六大家沒了兩家,曹家倒成了坐收漁翁利的。最不想文冊入京庫的是誰?”
祁元辰的意識清醒了些,他頭壓在枕頭上,嘴裡面還殘餘着藥的苦味兒。
“他們不敢明着對吏使下手。前去接應的官員失蹤尚可用流民混亂來掩飾,那些吏使隻要不動,便是安全的。”
江霖钰抱劍,像向後借力靠住門,稍一後仰又想起這帳簾沒有支撐,忙站定。
她有些快速的眨眨眼,很快掃過那兩人。見林兆之與祁元辰都沒注意她這裡,她才聳聳肩回道:“難不成就叫文冊留在京外?”
“這便要勞煩江大人了。”林兆之又喂給祁元辰一勺藥,勺子碰在碗中叮當響:“鼠疫有蘇木他們分發解藥,剩餘禁軍便不必守在這兒了。陛下有言,叫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将文冊拿回京中。”
江霖钰眉尾一挑:“林大人這是有備而來啊。”
“若沒聖意,我怎敢來此。”林兆之手中藥碗見空,他從袖中拉出帕子來給祁元辰擦嘴,又将随身帶着的糖喂過去:“我也怕陛下以為我們蛇鼠一窩。”他手在空中頓住,偏頭看向江霖钰:“畢竟我們的确經不起查。”
“...”江霖钰看向祁元辰。
祁元辰眼睛又閉上了,呼吸間熱氣不減。
“此地人多眼雜,你們都在我帳裡,難保不會被發現。”祁元辰聲音喑啞,他的眼睛依舊閉着,腦子漸漸清醒了。
“放心。”江霖钰向他們走近幾步:“本在這邊的人全被我調開了,大家夥忙着呢,一時半會兒不會來這邊。”
“禁軍現在可用人手還有多少?”林兆之将碗放下,問她:“要江大人自己的人。”
江霖钰一隻掌心摩擦着劍柄,劍柄處雕刻着的凹凸有些硌手。
她皺眉細想:“不多,除了林大人的人手,便隻剩百餘人。沒辦法,誰叫我是個半路空降的指揮呢。”
“足夠了。”林兆之欲起身,袖口被人拉了一下。低頭看去,看到祁元辰正揪着不放的手。
他直不起腰,隻好再坐回去。
那是祁元辰夢中無意識拉住的慰籍。
“有禁軍相護,他們斷不敢再動手,隻要東西到手就好。”林兆之目光又看向祁元辰,見他眉宇間愁色不減:“世家盤踞多年,想砍是砍不掉的。堵不如疏,他們如今恨我擋了他們的發财路,明兒就該互相撕扯,去争一争那條光明路。”
祁元辰睜開眼,正對上林兆之看他的眼:“不錯,這群蛀蟲蠶食國本已久,也該吐些出來了。”
江霖钰左右打量這兩人,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真是不枉你這些日子天天往林府去,真夠有默契的。你們想幹什麼?”
“挑撥離間。”祁元辰移開看林兆之的目光,“這群世家自诩團結,其實私下矛盾不少,缺的不過一點誘引。”
江霖钰若有所思,沒問祁元辰怎麼對世家這樣了解。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告訴他的。
林兆之沒再開口,沉默地盯着衣袖上放着的手。
祁元辰毫無察覺,他在夢中時發了汗,此時的衣服貼在身上汗涔涔的。
舌尖還泛着甜,是方才被林兆之塞進嘴裡的糖在融化。
江霖钰在倆人的這種氛圍裡待不久,實在受不了倆人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她把想說的想做的聊完,彎腰出了營帳。
帳外陽光被烏雲遮蔽,黑雲壓在城外,餘留一片陰沉。
蘇木将藥一碗碗分發出去,額前都累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