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副藥管用,服下藥的人病情都好轉不少。
她擦掉額角汗珠,擡眼看這天。
要下雨了啊。
疫病最怕下雨。
雨水帶着病菌流到别處,難免擴散病群。
她皺皺鼻子,鼻尖又聞到之前在藥房時嗅到的嗆人味道。
隻是嗆人,也不算難聞...倒有點像被藥味蓋住的脂粉氣。
循着氣味她一路走到一處營帳前。
這帳内全是病員,藥味漫天。
多虧蘇木天生嗅覺靈敏,這才尋了過來。
有脂粉氣罷了,也算常事,藥味在這邊待久了也難免沾上。可她壓壓心口,将那股莫名不安壓了下去。
總覺有些不對,可偏說不出什麼不對。
風吹散些苦澀藥味兒,泥土氣被雨前潮濕激起明顯清香,這味道飄到京郊之外。
京外三裡處客棧住着拿文冊的官員。
客棧不大,又因京城鼠疫突然,多了不少困在城外的人。人多難免會有幾個不慎中招,又恰好聽那邊研制出了解藥,便叫人送來幾副都喝上些預防染病。
眼看着天要落雨,若再下了雨,他們更不好入京了。
文冊拿在手裡總有些害怕,像個燙手山芋。
這些人早聽了信,說有人會來接應。可這接應之人遲遲沒有影子,什麼消息都沒有。
蔣子敬坐在茶案邊愁眉苦臉,客棧中點起燭火,照亮他那張愁苦像。
“天公不欲作美,一車文書卡了多久了。”坐在他身邊的人幽幽歎氣:“我們在這兒還要待多久?”
蔣子敬抿一口茶,也歎息道:“怕就怕像先前那樣...”
倆人沉默,大廳内安靜極了。
之前他們頂着染病的風險要将文冊運回京中,不想半路殺出個劫财匪。
按理說京都附近因前車之鑒,早将附近有些規模的土匪絞殺幹淨了,這匪又是從哪邊冒出來的。
他們都不是傻子,便是再蠢也知道這些文書回京後面臨着什麼。
正是上頭的人知道這批東西的重要,所以這些被派出去的吏使全是從寒門提拔出來的,除了蔣子敬。
蔣子敬隸屬蔣家旁支,他父親一生清廉,家裡連奴仆都湊不齊三個。若非如此,這差事也落不到蔣子敬頭上。
他還記着當初林兆之任命他前往洛安監察時那意味深長的眼光。
蔣子敬常想這眼神,可他實在想不通。
難不成是怕他和那些人沆瀣一氣?
可若怕他與那些人一樣,這差事兒從一開始便不會任命在他手上。
蔣子敬心中酸澀,便是有苦也說不出。
僅僅因為他是名門世家旁支子弟,便要無端接受猜疑嗎?
他想不通,林兆之那一個眼神落下,擾他幾月不得安眠。
客棧之中的幾位各有所難,黑沉的天色籠罩住孤零零的客棧,叫裡面的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霧氣。
燭火被漏進來的風吹得左晃右擺,白日被這片黑雲遮成黑天,門環毫無規律的拍打在門上,拍得人心浮氣躁。
“不能等了。”樓上下來個頭戴冠玉之人:“我們在此地停留這樣久,延誤多少公務?”
他手裡捏着令牌,是證明自己身份的督察令。
“有人故意叫我們停下,文冊難免會出問題。”那人沉聲,視線望向客棧沒關牢的窗:“這些文冊關乎于黎明生計,不能再等了。”
“眼看着要下雨了,難不成你想冒雨入京?”蔣子敬身邊人語氣不算好,他也好久沒睡個整覺了,日日擔心着文冊還在不在。
許是應和他的話,一道閃電照亮大廳三人。
那人才從上頭下來,洗得發白的袖口處沾着些許藥漬。
“文和兄怎麼這樣氣惱?”蔣子敬勸身邊這位:“元仲兄也隻是憂思過度了些。”
鄭元仲攥緊令牌,并不理睬方才孫文和略帶嘲弄的話:“下雨正好,想要文冊的人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在雨天趕路。”
蔣子敬擡眼看鄭元仲一眼,也不說話。
他們雨天趕路不難,可文冊浸不得水,怕就怕這次沒了旁人阻撓,也要被連綿雨給澆壞。
申時三刻,驢車滾過泥土地,留下一片齒痕。
鄭元仲頭戴草笠,雨水打濕了他大半身子,不算長的眼睫擋住要往眼流的雨。
他駕車運着文冊正往官道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