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便我來說,”嚴翊川又逼近一步,直視蔡嵩雙眼,“我原以為蔡嵩大人是誠心與我共事,卻不想仍在诓我。
“大人說畏懼官威,或許有幾分真吧,我也不想管。不過依我看,你堂堂刑部尚書卻找我殺人,不是為你那冠冕堂皇的由頭,而是因為——你根本沒有證據。”
蔡嵩臉色微變,但随即恢複平靜:“嚴左郎将還是心思簡單啊,本官乃刑部尚書,就算沒有罪證也可以慢慢搜羅定罪,何須如此大動幹戈?”
嚴翊川不為所動,繼續追問:“大人所言甚是,正是如此,所以大人您不僅僅是沒有證據,而是——
“徐墉根本無罪,或者,他根本犯的不是殺人的死罪!
“而你,蔡嵩大人,卻想要治他于死地。”
蔡嵩臉色驟變,厲聲道:“無稽之——”
嚴翊川見狀便知沒猜錯,立馬打斷他,居高臨下地望着蔡嵩:“所以大人與徐墉大人之間,是私仇?”
嚴翊川走近一步,一字一頓道:“什麼樣的私仇,能讓蔡嵩大人這般恨之入骨?我猜猜,背叛?糟踐?還是讓誰受了不堪入耳的折辱?”
“夠了!死者為大,嚴左郎将休要再不敬!本官要報什麼仇,為何人報仇,都與嚴左郎将無關!”蔡嵩低聲怒吼道,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蔡嵩欲擡頭直視,又對上嚴翊川那狠戾的目光,心中卻不禁一凜。
這次是真的碰到了硬骨頭!
但他不可能就此放棄!因為他知道,嚴翊川是他完成計劃的關鍵人物。
兩人對視片刻,氣氛緊張而凝重。蔡嵩迅速恢複了鎮定,低聲道:
“本官此次來找嚴左郎将,亦是将自身置于險境。嚴左郎将想圖心安,想摸清來龍去脈,本官自然理解!但此事知曉了亦于嚴左郎将無益,甚至危險更甚!若你非要心安,本官也可以告訴你,那是本官故人之子,是一條清清白白的性命!那徐墉,卻是死有餘辜!合該千刀萬剮!”
嚴翊川沉默不語,蔡嵩上下打量,見他眼裡的殺意似乎消減了些,接着緩緩道:
“嚴左郎将,本官給你十日的時間,恰好河東八郡和中原的消息那會兒也該傳來了。十日後,本官要看到徐墉的屍首。”
嚴翊川卻驟然往後退了半步,神情緩和,順着蔡嵩的的話道:“大人何須動怒?既然是蔡大人您看不慣的人,他就不該活着。“
一字一頓道:“末将替大人了結了就是。”
一刹那,殺意消解于無形,仿佛方才的凝重與緊張不過一場幻影。
嚴翊川簡單行了禮,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蔡嵩一人獨立于破院之中,面色複雜難辨。
片刻,枯樹後出現一個侍衛,走近道:“大人,此人城府頗深,您何必......”
蔡嵩搖搖手,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疲憊:“你不明白。這皇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不好過了.......太子黨個個兒比猴還精,倘若當初跟了太子,如今也不用這般操心......但現如今,我若再不培養點自己的勢力,隻怕有朝一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這嚴左郎将看起來不是省油的燈,要控制他隻怕要費上一番心思。”
“費什麼心思?你看不出來,此人絕非池中之物,若非大盛,便是極衰。”蔡嵩道。
“大人的意思是?”
“此事若成,殺徐墉便是我與他兩人相互牽制共事的開始;若不成,于本官也沒有半分損傷。再不濟,刑部裡的罪名一千三百條,總有一條能扣到他頭上。陛下不敢輕易動正三品大員,但一個邊陲小将的性命,你真當陛下會放在心上?”蔡嵩說着,回頭望了一眼荒涼的庭院,輕輕踏出了古宅的門,步履堅定。
“大人英明。”
金鳳樓四周,車馬喧嚣,人流如織。空氣中彌漫着脂粉的香氣和濃重的酒氣,有些嗆鼻。金鳳樓矗立在街角,三層高樓,檐角飛翹,宛如一朵盛開至極盛的牡丹,既顯豔麗又顯幽深,一派繁華與風塵交織。
“翊川哥,咱們真的要進去嗎?我聽說,旸谷城裡的大人們都不敢光明正大的來青樓,傳出去名聲特别不好......”一個少年人站在嚴翊川身後道。
這少年名為晁恒,模樣精瘦,皮膚黝黑。他原是北境負責養馬馴獸的軍士之一,除了嚴翊川,隻有他敢與赤利玩耍逗樂。隻因幼時在戰場上看着可憐,被嚴翊川撈了一把護在身後,他從此便死心塌地跟着嚴翊川,也是北境唯一肯給嚴翊川做親衛的人。
“正是如此,才要來一探,”嚴翊川側身望着眼前的華麗樓體,解釋道,“昨日你不是說,刑部尚書蔡嵩大人獨獨愛來這金鳳樓嗎?怎麼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倒絲毫不掩飾,必有蹊跷。”
“所以蔡大人名聲才那般臭嘛!都說他一把年紀還風流成性,老不正經,”晁恒嘟囔道,“我這不是擔心你嘛,咱們初來乍到的,那些流言不知道要傳的多難聽。”
“無妨,”嚴翊川不以為意,“你瞧謝淩安風流成那個樣子,如今不也混得好好的?”
“噢那不一樣!謝小王爺倒是例外,他也不在乎。”晁恒撇撇嘴道。
嚴翊川輕笑一聲,未置可否。昨日蔡嵩的話在耳畔萦繞,嚴翊川對他的疑問與戒備揮之不去。不過蔡嵩有一句話說的不錯,他嚴翊川的确有所圖,和刑部尚書合作,不失為一個上佳選擇。
隻不過,想要他嚴翊川入夥,就必須讓他清楚與他同戰線的究竟是什麼人。
幾分信,幾分防,都得在一開始便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