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霧散去,法陣光芒漸暗,直至它完全熄滅之時,山洞穹頂忽然出現一道細小裂縫,而後那裂縫越來越大,并且像蛛網般向四周迅速蔓延,從洞頂延伸到洞壁。
而後出現一道輕微的“簌簌”聲,是山洞内壁的小石子開始松動滾落,赫連塵意識到危險,躺在地上,無力地伸出手去拽南燭的衣擺。
“洞......要塌了。”
下一秒, “轟”的一聲,整個山洞于瞬間坍塌,頭頂的石頭滾落着向他砸來,赫連塵無法躲避,身體微顫,慌亂地閉上眼。
幾秒過去,身上卻并未傳來預想的疼痛。
他半睜雙眼,看到自己周圍被黑色的能量罩罩住,擋去那些将要砸到他身上周圍的石頭,在危險的急速坍塌的山洞中,倒像是擁有獨此一份的安穩閑适。
那女鬼好笑地看他: “在我身邊,還能讓你被石頭砸到?”
她蹲下身來,安靜地望着他,那雙眼淡漠寒涼,此刻卻有縱容。
她道: “小鬼,告訴我,你此刻想要的是什麼?”
那語氣,好似不管他說出什麼要求,上天入地,她都一定能為他辦到。
女鬼挑眉,勾唇笑着補充: “隻此一次,所以要想好。”
“我......”
赫連塵急喘一口,喉結因緊張缺水而不住滾動,用嘶啞的嗓子開口,那聲音,似是從胸腔中擠出。
“我要闖入月隐谷的外來者,都死。”
話音剛落, “轟”的一聲,山洞頂部發出一聲巨響,整個洞,完全坍塌。銀白月光沒了遮擋,坦然地照在他身上。
紅色的巨大法陣上,一頭銀灰長發的少年仰躺在地,胸口插着一把血迹幹涸的銀亮匕首,刀尖從胸前透出,閃爍凜冽寒光。月光照在他身上,更為其增添了一股詭谲怪異的聖潔之感。
赫連塵就這樣睜着眼,眼睛死死地盯着月亮,卻不是在看,而是在聽。
他聽到那些靈力強大的修士們凄慘的哀嚎,聲音裡滿是驚恐與不可置信。眼睜睜地看着這從後山禁地飛出的紅衣厲鬼一個一個掐斷夥伴的脖頸,卻不見她的主人。
這個擁有着恐怖力量的怪物猶如死神,舉起黑色鐮刀,強硬且不講任何道理地收割着所有生命,直至屍體堆積成山,整個月隐谷如死般寂靜。
赫連塵嘴角緩緩勾起,胸腔中溢出幾聲輕笑。
死絕了。
那些修士闖進月隐谷時,應該也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女鬼回來了,黑墨瞳孔帶着還未散去的暗紅。在他頭頂上方俯下腦袋,彎眼一笑,用手粗暴扯住他的頭發将他拽起,迫使他從躺着變為坐着,胸口還插着那把尖銳匕首。
她拍拍他的臉,帶着一股羞辱意味開口: “小鬼,看清楚。”
說着便擡手解開腰間衣帶,脫去外袍。
赫連塵震驚一瞬,卻沒力氣說話,沉默着,想知道這女鬼要做什麼。
她轉過身去,褪去中衣,露出了後背。
蒼白瑩潤的背部使赫連塵晃了眼,他定了定睛,再去細看時,半阖的眼睛刹那間睜大。
女鬼背上正中,烙有一層邪氣異常的符文。
符文分為兩層,上面一層,是一片無法辨認的字,密密麻麻,擠挨着,好似上古流傳的玄秘咒語,又像是不可掙脫的枷鎖,将人重重鎖住;而下面一層,則是層層疊疊,根莖盤根錯節的紅色彼岸花。
那彼岸花的花瓣生動好似能在風中搖曳,根系卻詭異地扭曲纏繞,肆意在背部蜿蜒,散發出濃郁的黑氣,盡是不詳的影子,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那一株株花裡掙脫出來。
女鬼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 “這便是滄冥族鬼契帶來的詛咒,它在一日,結契雙方便要被迫綁定一日,終生不解,于鬼來說,便終生被操控受困。”
說完後,她穿好衣服轉過身來與他平視,薄唇微勾,聲音甜滋滋帶着笑意,藏着些誘哄意味: “小鬼,以後還要勞煩你幫我解了這惡心的鬼契。”
赫連塵細看她的眼睛,裡面黑漆漆一片,沒有絲毫情緒。
他垂下眉眼,緩緩出聲道: “你就不怕我背信棄義,再操縱你去報滅族之仇,因為一己私利,終生不解鬼契?”
女鬼笑容一頓,嗓音一轉: “哦?困我一輩子,你倒是野心不小。”
“那我不若現在就放你自生自滅,倒也清淨。”
說着就地一躺,手支在腦後看天上月亮。
“我現在就睡了,留那麼多血,估計醒之前你就死了吧。”
赫連塵握了握拳,說道: “你也會魂飛魄散。”
他這話說的不假,鬼與人一旦綁定,自然同死同生,命數相連,人死了,還能化鬼,可鬼死了,便隻能魂飛魄散,歸于天地。
女鬼動了動手臂,調整了一個更為舒服的姿勢,才又開口: “與其受人操控,被困一生,我不如魂飛魄散。”
赫連塵原以為他說出那番不配合的話,眼前女鬼臉上的面具便會被撕得粉碎,或暴怒,或威脅,或慌亂無措,或悔不當初,獨獨沒有想過她會是這個反應,竟是坦然地要睡覺等他死,與他同歸于盡。
她不想活下去嗎?
自己死了還有魂魄,可她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赫連塵坐了一會兒,想等女鬼後悔,想着她最終還是會怕死,帶着他離開月隐谷卻看大夫。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呼吸越發艱難,拼命喘息也隻能攫取一點空氣進肺裡。腦袋暈沉,眼前重影越來越多,明明是炎炎夏日,身體卻如堕數九寒天,他快死了。
女鬼一點動作都無,連翻身都不曾有,絲毫不見忐忑害怕之意,仿佛真的睡着了。
赫連塵終于知曉了,即使簽訂鬼契,他也無法操縱這隻鬼。
他終于有些慌張,伸手去搖女鬼,手使不上力氣,搖了好一會兒,躺在地上的那隻鬼才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