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公子與我無話不談,近年來倒顯生疏,我竟全然不知公子在百裡府發生何事?”隐娘仰面問道。
解憂公子蓦地一震,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俊朗無比的臉,臉上挂着淡笑,“往事已矣,本沒什麼好說的。”
“可公子方才之舉,隐娘想來後怕!”她揚聲道,眸中憂色深染。
解憂公子笑着看她,沉吟不語。
“公子可有想過,若您今晚在晚香樓中發生不測,我該如何跟老爺交代?”隐娘又厲聲道。
解憂公子啞然失笑,心中微微一動。
今日舊疾發作,刹那間窒悶難耐,連他都不曾發覺,她對他的情緒牽動,依舊如此強烈。
隐娘的擔憂,不無道理。
“公子……”隐娘凄聲喚道。
解憂公子垂眸望向窗外,低聲道:“我知道。”
他知道,是她,亂他心緒,讓他不似他,而他卻甘之若饴。
“我近日常想,人年歲漸長,好似越身不由己。以前能不管不顧去幹的事情,現在都要琢磨一番。”解憂公子心中泛起一陣酸楚,“隐娘,我至今仍未明白,為何兩人明明相愛,卻要分開?”
隐娘默然。
解憂公子蓦地轉頭,問道:“隐娘可曾記得,少年時我曾立下宏願,攜紅顔,肆意江湖。”
“記得!”隐娘答道。
“可誰曾想,昔日夢破,我與她分隔兩地。無論當年因緣如何,現在想來都悔不當初。” 解憂公子轉眸一笑,又低聲問道:“隐娘可曾愛過?”
隐娘心中一跳,忽而垂眸,脫口道:“沒有!”
他并未察覺那轉瞬即逝的變幻,繼續道:“若你愛過,你會發現,所有情緒都會因她而變。她笑你亦笑,她難過你亦跟着難過……你方才問我有沒有想過,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世上女子無數,為何是她?鸩酒味醇最毒,我亦知她傷我最深,但她依舊是我想與之并肩,攜手共抵世間險惡之人。”
語畢,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隐娘猛然擡頭,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心中掠過一絲光亮,忽而又被熄滅。
公子的愛意,竟如此深厚!她又何必多說。
“公子此次來,還有何事?”
解憂公子聞言,斂定心神,從懷中掏出一張素紙遞給她,道:“滄瀾一戰失利,陛下命我暗查此事,現下剛有眉目,但線索卻又斷了。最近時日,你在樓裡多打聽打聽文宣王的事情。還有,小心身上有這種圖騰刺青的人。”
隐娘雙手接過,輕輕展開,片刻間,眼中籠上迷霧。
“怎麼了?”解憂公子用手輕按颞穴,望着眼前發愣之人,眉眼間透着猶疑。
隐娘見狀,起身走至他身後,幫他輕柔按壓,方才惴惴開口,“公子,這個圖騰我好似見過。”
“哦?在何處見過?”解憂公子轉頭蹙眉問道。
隐娘眸光深沉,陷入沉思,連手上的力道也輕了幾分,“似是在周昭裴周将軍身邊的人身上見過。”
“周昭裴?”解憂公子聞言驚詫,語聲徒然拔高,“你可記得真切?”
“我記得有一回,樓裡的姑娘拿酒,正巧碰上周将軍身邊的周小将軍,酒撒了他一身,挽袖間,我隐約在他臂上瞧見過這刺青。”隐娘凝望遠處,回憶到。
天陰冷暗沉,解憂公子目光頓了頓,定眼落向窗外。
“隐娘,起風了!”
隐娘擡眼望去,此時星光夜靜,哪來風起?大抵是公子心中的微風吧!
一連數日,林玥珊都栖于晚香樓中。
自那日險些被李琰折辱,她就一直将自己困在房中,一步未出。
“怎麼樣?還是不吃嗎?”
見侍女端出餐盤,盤中餐食紋絲未動,隐娘瞥了身邊男子一眼,低聲問道。
侍女屈膝行禮,垂眸道:“回禀隐娘,這姑娘整日裡蜷坐在床頭,眼垂吓人,應是徹夜未眠。而且她已經不吃不喝好幾日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身子會吃不消。”
男子腳下一頓,轉頭冷冷道:“不吃,就想辦法讓她吃!”
侍女聞言身子微顫,重重跪地,低頭顫聲道:“公子息怒!”
隐娘揚手,示意侍女退下,轉身問道:“公子,要不我去勸勸姑娘吧?”
解憂公子無奈看她,似是應允。
數日未見,林玥珊清瘦了許多。
見到來人,她垂頭抱膝,緊張惶惑,拉起被衾想要裹住自己。
“姑娘别怕。”隐娘上前将她摟住,手掌輕柔地撫在她的薄背上。
她怔怔,将臉深埋在她肩頭。
“姑娘……”她低低喚她,語聲輕柔,“隐娘深知姑娘不易,但若姑娘如此下去,又該如何洗清那日羞辱?”
林玥珊怔住,眼淚瞬間打濕隐娘肩頭。
“隐娘,為何我如此沒用?”林玥珊側臉問道。
隐娘低頭看了她一眼,倒覺詫異。
平常女子若遇此事,必然驚吓萬分,而她此刻,倒是毫無懼怕,隻覺自己無用。
“姑娘并未經曆過此事,自然沒有經驗應付自如,何來無用之談。”隐娘似笑非笑看她,“姑娘應當振作,養好身體,方能繼續所想之事。”
林玥珊擡頭,縮了縮肩,未能言語。
隐娘所述,正是自己所想。頹然許久,她并非哀于慘遇,而是自惱。惱自己為何如此蠢笨,竟不知如何應對。空有複仇心,卻無複仇智,要待何時,才能查清父母真正死因,替父母報仇!
隐娘一言不發地看着她,似給她時間厘清一切。
她擡眸笑道:“隐娘,我餓了,我想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