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失落,怅惘……
是夜,林玥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白日裡,解憂公子的話依舊萦繞在耳邊。她閉上眼,試圖撫平萬千思緒,卻發現那些話如夜風中的飄絮,在她的腦海中不斷盤旋。字字句句,仿若大石般,重重壓在她的心頭,讓她無法安甯。
她蓦然坐起,走至窗前,徑直推開窗。
夜風迎面撲來,帶着清冷的桂花氣息。絲絲縷縷香氣鑽鼻而入,讓她心神為之一振。
這是她記憶中最愛的季節——
雖然漫山遍野的樹木紛紛凋敝,失去往日顔色;但唯獨她家那片柿子林,一片橙黃。
因為柿子寓意極好,人們都說,柿子成熟時,也是好事将要發生的時刻。
她清晰地憶起,七歲那年的初秋,她與妹妹并肩立于屋檐下,滿心期待柿子成熟的場景。那時,父親正忙碌手頭的農活,間或擡頭,寵溺地笑話她們姐妹倆。
父親說,柿子尚未成熟,還需再等上幾日。等柿子熟了,讓母親制成柿餅,柿餅香甜可口,在集市上還能賣上價錢,這樣就可以給她們姐妹倆買好看的衣裳。
然而,她最終沒有盼來柿子成熟,便慘遭雙親遇害。
時至今日,大仇未報,她心中的恨意便每日漸深,就如肆意瘋長的藤蔓,早已蔓延至全身。
那恨意如影随形,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卻也成了她活着的唯一動力,讓她對往後的道路愈發清晰。
她心中明了,如今對于解憂山莊而言,她不過是枚鋒銳的棋子。既然已決定入局,依靠山莊獲得庇護和資源,就意味着她必須聽從山莊安排。
身為女子,年少時依靠父母,出嫁後依靠夫君。好似人倫綱常,曆來就是如此。
可她的命運卻并非如此,她既無父母所倚,亦無夫君所靠,她僅有她自己一人。唯有暫時隐忍,靜待時機,才能在困境中破局。
仇恨的确是一把最好的利刃,刀刀剜心,卻教人于無形。
這一刻,她心頭湧起母親的教誨,“你若有所求,必将會有所失。欲求自由,就難以成功;欲達成功,卻難免會被束縛。”
但她深知,依靠他人并非長久之計,到頭來終究還是要靠自己,她已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她人操縱了命運。
思及此,她微微聳肩,方才察覺寒意襲人,便轉身取了一件外袍,信手披上,往外走去。
解憂山莊的夜,四下一片寂靜。
她緩緩踱步而行,不經意間,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映入眼簾。
“解憂山莊中竟有如此美的竹海。”她慨然道,伸手掠了掠鬓發,一腳邁入竹林中。
不料,隐月冷冷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竹林深處有機關,姑娘還是不要瞎逛的好。”
她腳下一頓,旋即轉身,淡淡笑道:“多謝隐月姑娘提醒。”
二人靜靜凝立,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對不起!”她突然開口,打破沉寂。
隐月并未言語,隻望住她,那目光讓她心中隐隐不安。
“那日情急之下,對姑娘撒了謊,是我的不對,我跟姑娘道歉!”她咬唇直直迎上她的目光,語聲切切。
隐月望着眼前瘦弱的女子,心下隐隐有所松動,“那日你為何撒謊?”
林玥姗望向遠處,目光卻無比堅定,“為了複仇,為了接近李家,我不得不如此。”
隐月微微一窒,眼底閃過一絲恍然,“為何是李家?”
“為何是李家?”她緊咬下唇,緩緩說道,“我隻知父母之死,與李家有關,但其中緣由,還未得知。”說完,她擡眸望向竹海,心中有片刻空茫。
借着暗夜中的光亮,隐月向她望去,她孤清的背影在月色下顯得愈加蒼白,讓人憐惜。
“對不起!”隐月垂下眼眸,輕聲說道。
林玥珊側身看她,微覺詫異,“姑娘又為何要與我道歉?”
隐月笑道:“今日是我言辭失禮,錯怪了姑娘!”
林玥珊霍然擡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眼神中掠過一絲猶疑,轉瞬之間,卻不由大笑出聲:“公子說讓我明日跟着姑娘學習技藝。玥珊愚鈍,要有勞姑娘費心了。”
隐月亦爽朗笑道:“姑娘聰慧,琴藝與書畫自然不在話下!”
其實早在兩日前,亦朗來接她入山莊時,就已悄然叮囑過:公子此次讓她回山莊教一位姑娘技藝,公子囑咐說,姑娘天資聰慧,擅長棋藝,卻不通琴藝與書畫。
公子何時對誰這般上心過?正因如此,她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見這位姑娘。
可白日裡,她這般一鬧,公子定然十分難堪。她與亦朗走後,隻餘她與公子二人,也不知公子是如何替她收拾的爛攤。
隐月一時感慨萬千,擡眸時,見眼前女子垂眸笑而不語,靜靜望向她。二人眼神相交間,她仿佛看到了這世間難得的堅韌與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