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灼華醒來時,天已然黑了。
丹翠盡職地為她梳妝打扮,這一天她跟着沈灼華算是提心吊膽,如今才放心。
沈灼華跟着丹翠來到正殿,看到被嬷嬷抱着的孩子。
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孩子,穿着水紅色襖子,領子處圍着一圈白狐毛,粉雕玉琢,眉眼間和沈灼華有幾分相似。
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沈玉安掙紮兩下便要下地,蹦蹦跳跳地來到沈灼華身邊。
“這是我的小姨母嗎?”沈玉安好奇地望着沈灼華。
從她和紅芷分别後,身邊就一直有人告訴她,她的小姨母在等她。
“小姨母生病了嗎?”
沈玉安拉着沈灼華的裙擺,“紅芷姑姑說,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好久沒見到她了。”沈玉安嘟着小嘴,“她說以後不能再和我見面了,是真的嗎?”
紅芷本就已經嫁人生子,李元琛不會讓一個對他不滿的舊仆待在自己女兒身邊。
沈灼華蹲下,将小團子抱在懷裡,她說不清楚這樣她現在的複雜心情。
欣喜,不知所措,又帶了幾分擔憂。
“你叫什麼名字?”
“沈玉安。”
“你也可以叫我小玉兒。”
小玉兒,當年沈韶華有孕時,她說如果是個女孩,便叫她小玉兒。
沈灼華眼眸通紅,放開沈玉安,“小玉兒,我是小姨母。”
沈玉安盯着沈灼華的臉,忽地親了她一口,“小姨母不哭,我陪着你好不好?”
沈灼華心尖顫抖一下。
“小姨母是高興。”沈灼華言語間盡是溫柔,“小玉兒,跟我回家好嗎?”
沈玉安的眉頭輕輕皺着,有些為難地開口:“可是爹爹說,我應當在他身邊,我可以跟你走嗎?爹爹會傷心嗎?”
對于沈玉安來說,小小的她,并無法在兩人間做出選擇。
爹爹待她很好,一有空便來陪她,而小姨母則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沈灼華握緊沈玉安的手,“那小玉兒喜歡爹爹嗎?”
沈玉安點點頭,“爹爹待我好,我喜歡他。”
血緣果真是奇特的東西,能讓小玉兒剛見面就對她親近,也能讓小玉兒發自内心地喜歡李元琛。
沈灼華不知道該說什麼,便不再聊這個,反而陪着沈玉安玩。
小孩子忘性大,一開心起來,早已把方才的為難抛之腦後,最後,乖乖地被沈灼華哄着入睡。
小玉兒剛睡下,沈灼華和丹翠正說話的功夫,宮娥便來報明霁到了,正在外面。
風雪喧嚣,在夜裡更甚。
兩人相對,暖黃色的燭光映襯在臉上,誰也沒有出聲。
冗長的死寂中,明霁先開口:“我……”
但他對着沈灼華,忽然又什麼也說不下去。
沈灼華此刻精神尚好,望了他一眼,“有話直說。”
明霁歎息一聲,道:“前塵往事,不過是舊怨,就當是為了小玉兒,放下吧。”
這句話一出,沈灼華平靜的神色像是被石子擊中,泛起陣陣漣漪。
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那是她阿姐啊,自幼對她最好的人。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沈灼華略過明霁,直直往外走。
明霁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着沈灼華與自己擦肩而過,于是,伸出手,輕輕抓住沈灼華的手腕低聲道:“抱歉。”
他近年來一直在各地巡查,鮮少有空閑的時候,但時局突變,他和李元琛不得不出此下策。
太後崩逝,皇帝病重,邕王蠢蠢欲動,隻待年關至,京都守衛最弱之時,一舉奪權。
如今,他們借着側妃懷孕的由頭進宮請安,搶先一步在宮内排兵布馬。
不合時宜的話在明霁嘴裡滾了幾回,才試探着開口:“小玉兒終究是皇室血脈……”
他喃喃道:“你何苦呢。”
燈影下的兩人明明暗暗。明霁手輕撫着沈灼華手腕,身側的人有些意外的回頭,就這麼撞進了自己的眼裡。
沈灼華對上他直勾勾的眼神,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他突如其來說:
“再考慮一次吧。”
燈色似乎停凝一刻,足以讓沈灼華看清對方眼裡的簇簇火焰。
沈灼華不閃不避,“你又何苦提這個。”
“你說的,事在人為。”
沈灼華垂眸,低笑了聲,“我說過嗎?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早就忘了。”
明霁一怔,徹底變了臉色,毫無起伏地問了一句,“忘了嗎?”
沈灼華用力掙脫手腕的束縛,沉默着後退一步,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