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外頭,一個太監滿臉堆笑,沖着沈灼華請安:“奴才給姑娘請安,願姑娘新春安康。”
“公公客氣了。”沈灼華看了桃夭一眼,桃夭立馬從袖口裡拿出一個荷包遞過去。
“一點銀錢,張公公拿去喝茶。”沈灼華随着張公公邊說邊走進宮門。
張公公得了賞賜,一掂量便知份量不輕,臉上笑容更甚,“皇後娘娘正在裡頭等着您呢。”
已經是酉時三刻,冬日裡天色已經有些暗淡。
殿内,皇後正坐在金絲楠木椅上,淺呷了一口淡茶,眉眼素淨卻難掩其端莊大氣。
沈灼華腳步穩妥,三兩步走到殿中央,半曲膝蓋,朝皇後行禮。
“恭祝娘娘新春安康。”
沈灼華打扮得比往日華麗一些,唇紅齒白,更叫人挪不開眼。
皇後微微咳嗽了一下,玉指拂過手腕上的镯子,笑道:“灼丫頭出落得愈發好看了。”
“多謝娘娘誇贊。”沈灼華颔首起身,徐徐道:“不知陛下近來如何?”
昨日除夕夜宴上,皇帝容光煥發,絲毫看不出破綻來。
皇後雙目緊鎖,面上又是凝重的神色。
“陛下命張太醫開了一副極其傷本裡的方子,強撐着昨日的宮宴,我也不知這藥到底如何……”
還未曾将話說完,張公公便慌慌張張地掀開簾子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地,聲音尖銳着打斷了皇後。
“娘娘,太極殿的人來報,說陛下請您過去!”
皇後驟然愣神,與沈灼華眼神碰撞,沈灼華目光幽深,淡定道:“娘娘,我随您一同去。”
——
皇城高三丈,九道宮門落下,便是鳥雀也難逃離。馬蹄聲如悶雷滾滾而來,一往無前。
慘白的月色灑落下來,滿陣銀刀鐵甲都閃着滲人的光。
層層疊疊的刀光劍影後,是明霁挺拔的身影,穿着一件玄色雲紋勁裝,雙眸似寒星,面容冷峻,手持長劍。
一聲大吼,頓時劃破寂靜長空。
“闖宮殺人了!有人謀反——”外頭太監的喊聲戛然而止。
明霁甩掉劍刃上的血珠,在幽深的宮道裡,迎着風,胸口起伏,站在最前方,高聲道:“邕王謀反!爾等随我平叛逆賊!”
緊接着,是震耳欲聾的的刀劍厮殺聲。
宮道的盡頭,是太極殿,當今天子所居的地方。
殿内的燭台熄了大半,被幾重帷幕一隔,更顯幽微。
榻上的人強撐着半坐起來,面如死灰,嘴唇毫無血色,好似整個人都籠在一層陰霾中,壽元之火在其中搖曳不定,随時可能覆滅。
是當朝皇帝,李淳。
皇後撲到在李淳榻前,她張了口,還未發聲,淚便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滑落。
“陛下,”她雙手緊緊握住李淳的手,含淚道:“臣妾來了……”
李淳擡手,想要為自己的發妻拭淚,卻搭不上力,哄勸似地開口:“别哭,阿雯,我會為你留好退路的……”
程雯是皇後的閨名,自李淳登基以後,再沒人喚過她的名字。
程雯雙肩止不住地發着抖,眼中是宛然的淚意。
“陛下,參湯來了。”有宮人端來一碗湯水,遞到榻前。
李淳端過來,喝的很急,他怕自己氣力不濟,撐不到遺诏寫完。
可李淳的虧損哪裡是一碗參湯能補的,如今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太極殿内都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宮人,外頭是一衆禁軍守着,不過宮牆之隔,遠處的厮殺聲令人膽戰心驚。
李淳咳了咳,指了指程雯身後穿着宮裝的宮女,“你來替朕寫遺诏。”
他記着,皇後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是會識字寫字的,如今她的阿雯哭得厲害,怕是難提筆。
若是平常,太極殿内侍奉的老人定能認出這不是皇後身邊的宮女,可人心惶惶,陛下又下令讓皇後單獨觐見,燈火昏暗,竟無人在意這一細微處。
後背挺直,端得是青竹姿态,簡單的流雲髻上零星戴着幾根碧玉簪和一支步搖,清冷疏離的眸子始終盯着青黑色的地闆,不曾擡頭。
書案上筆墨紙硯俱全,連同玉玺一起。
李淳病入膏肓,很多時候都是在寝殿中處理政務。
沈灼華低着頭,平靜地走到書案前,快速研好了墨,執筆端坐。
“朕自登基以來,承蒙天恩,執掌天下,今自知大限将至,為定國本,安民心,特立太子之位,朕之子嗣中,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