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廚豎起耳朵,雜亂的腳步聲後是大門重重關上并上了門栓的聲音,之後,一個蒼老男子自嘲的語氣歎:
“腳鐐臨近流放地卸了,還真不怕老朽跑了!”
對面兒門内當然沒有回應,搭話兒的是個年輕男子,他就沒有老人平和了,滿是憤憤:
“這個知縣是個什麼玩意兒,還讓咱們讓地方?”
一個年輕女子聲音也帶着不平氣:
“這個柳知府還是咱們四女婿的堂兄呢,竟然---不顧親戚體面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蔡大廚明白了幾分,這些人是被流放的犯人及家眷,這裡是去滄州北屯營的必經之地,他輕輕打開門縫兒向外看,一大群人還真不少,哎,也不知道犯的什麼事兒,好像是被舊識欺辱,這麼冷的天,也是可憐。
“真還不如不裝不認識呢,看來,過不了多久四姑娘也追上來了,咱們一家就團圓了。”
說話的還是那個女聲,此時有些陰陽怪氣的。
父親流放消息一出,三姑娘被休回來,跟着一起流放,隻是不在額頭瓊字罷了,聽到姻親倆個字,又聽嫂子針對自己的諷刺,眼淚又下來了,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她把話說清楚。
“嫂子的娘家不也是不接收你,不然,大哥還是願意給你放妻書回歸本家的。”
一句話噎的呂氏無話可說,有個老年女子的聲音帶着耐心訓導的隐怒:
“你們倒不如小門小戶遇事不慌張,不抱怨的品格,我和你父親二十年也算沒有失德亂行之舉,不知,你們此時的嘴臉是哪位夫子和嬷嬷教的?”
低下頭羞愧着反思的三姑娘,上前攙扶着她:
“母親是女兒錯了,一切是武家的錯,是永義伯府的錯,我不該遷怒大嫂,是女兒吃心着相了。”
老婦搖搖頭,月光下花白頭發,隔着寬闊街道,蔡大廚都能看見。
“你又錯了,他們永義伯父隻是趨利避害,為家為族,算不上錯,隻是一家德行不佳,武女婿沒有為夫之擔當,要是說錯,為母當初給你選了這樣人家,是我識人不清,為母的錯。”
一個“我的錯”讓衆人都沉默了,被叫嫂子的女子也從嗓子坑出一聲難過來,人家婆家無德,自己娘家無義,當初高嫁給他們家,可沒有少求公爹指點學問,方便兄長的官途,現在---翻臉不認人的也是至親,此刻這些家人,受虐打受行路之苦,自己委屈,他們又何嘗犯錯呢?她頭垂下去,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為父連累你們,跟着到苦寒地,你們有怨氣,隻管沖着我,不能再無端抱怨,失了世家風度,平白讓人低看!”
另一個年輕男子不忍心疼全在哽咽的聲音裡:
“錯也錯在陷害二叔性命,害我裴家的奸佞,咱們總有一天會沉冤得雪---”
在春寒夜裡,格外清晰的傳過來,看着準備在驿站門前睡一晚的一家人,蔡大廚猶豫再三,還是敞開門走出來,觀察很久,也被對方打量着,确認都安全,他才緩緩走近,不知道該向誰胡亂行個抱拳禮,還沒有開口,對方老者先長揖到底開了口:
“抱歉,我一家人吵到這位郎君,我們這就禁口。”
第一次被人稱郎君,蔡廚子有點兒不知所措,别人叫他這個廚子師傅的不少,也有秀才書生子叫蔡待诏的,他出來想幹什麼來着——他也不知道想幹什麼,反正不是嫌棄人家聲音大吵到這自己的,這個時間一般是不睡的,都是準備明天的食材,即使現在裝修店鋪,他也細細想明天的活計,盡量不窩工,起碼後廚工期上能快一天是一天,都是東家的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