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紹先生在車裡聽了兩耳朵,看了景福王的眼色,示意已經能上手伺候的前案孤女殘香撩簾下來,留下景福王在車裡想這想那,想着即将到手的每年比稅賦還多的銀子流進景福王府,現在受些委屈---自己身在高位,以後還有更高位,和一個被家被族背棄的小官兒計較什麼。誰也沒有警覺商戶的稱呼,隻覺他們是沒有見過世面才亂說的,萬歲兩字---裴東錦不算君子,可是隻是一個提醒,這種事情,周醒恭就做好鋪墊了,至于會不會傳到京城——景福王身邊誰的人都有,可亂着呢,他不擔心。
---“别吵了,諸位---攔我主子私車,意欲何為?”
紹先生躲過小侍女殘香的攙扶——他可不敢托大,這個女孩子不僅是勞德彰罪行的人證和苦主兒,更是景福王時時親自教導的人,以後的前程---誰又知道呢,女子不同于男子的就是這點,機緣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再看殘香的容貌,雖然十餘歲,年齡不大,卻出落的不錯,為人聰明,幾天就能低眉順目的行止如同經過層層甄選,又多重教導,百裡挑一選出來的大丫頭了,隻側身看跪倒的一片,等着有人能說出個一二來,這些人說是沒有章法,稱呼都像大戲裡,卻知道何時何地王爺經過,要說沒有人指使,誰能信。
小囡囡,不,殘香看着車前跪着的稠衫們,想起父親描述的場景,他說,那些穿着富貴的地主商戶們,就是這樣被驅趕着,成了一具具屍體,家裡那幾件分來的首飾玉佩,就是從他們身上還是從他們妻女身上得來的,那麼自己全家被殺何嘗不是天道有輪回呢,王爺是這麼說的吧,是,就是報應,自己現在還活着---
景福王沒有待在車裡,或者等紹先生問清了,權衡了他适合不适合出面再出來,他一撩簾子,殘香連忙自己收了思緒,上來攙扶,眼裡噙着的淚水亮晶晶的,别人沒有發現,景福王看在眼裡,但是他不明白她淚從何而來,疑惑的目光等着殘香自己說。
“王爺,小心腳下!”
殘香避過景福王的眼神,攙扶他下車,護衛擁在前,護住他,大街上就剩跪着的稠衫,看停下看熱鬧,不知道是該下跪,還是仍然站着的百姓。
“求欽差王爺給杭州商戶一條活路!”
不整齊的呼聲裡,他還是聽清了,這個稱呼---景福王前天還聽周先生的那個笑話兒,說是故意稱錯,以便讓人認為他們是自發的來請願,并非有人指使,怪不得---這個老狐狸,這是早有預料杭州的官員——和勞德彰有牽連,受了多年好處的官員會用民心所向這一招兒來逼迫自己,也難為他們反應這麼快,這裡石溪閣剛剛下手,他們就跳出來了。
他又暗自慶幸剛剛沒有發令給柴溪和裴東錦使絆子,一道手令,一個身份令牌的作用,可沒有自己想象的大,萬一---哎,以後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也要---周醒恭要是自己的人就好了,一個他頂一百個紹先生,解先生,可惜---
“誰是領頭兒的,這樣,王爺也聽不見,不如,你們派一個人來說!”
紹先生盯住了稠衫,隻要誰有小動作就一目了然,這裡面一定有把握時機和節奏的人,隻要盯緊了,不怕查不出來背後是誰的手。
然而他們準備的比紹先生想象的要充分,有的伏在地上,有的冒頭兒說一句,還有的磕頭繼續求着,一人一句的讓場面更亂了——這是群難對付的,總不能直接讓護衛驅趕,紹先生偷看向景福王,沒有主意。
景福王這下幾乎全部明了周先生的用意,他站着不語,也示意金郎将不動,就等着稠衫吵鬧,他聾了一樣垂目微笑,任誰也說不出他不為民做主,粗暴來,更不會一個勁兒的詢問,讓他顯得無能,從現在開始,他對外的形象就要經營好,不能出差錯。
跪着的稠衫們久久沒有聽到勸說,更沒有人叫他們起來,跪的膝蓋都有些疼了,這才雜音略低,向上擡頭,其中一個正對上景福王眯着的眼睛,他沒有避開,自己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