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瞥了一眼那幾個搖頭尾巴晃的大儒，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找了個最角落的地方坐下。對面反駁幾個老儒生的那個……不就是團團從碼頭死拉活拉拽着救出來的方秀才嗎？他不用跟着去京城考試？

“少說話，看看再說，又不是搶肉包子，這麼着急下場幹嘛？”

雲鵬有些讪讪的，但仍然陪着笑半弓着腰，替周先生擦了擦凳子。

“得了，您先坐下，看什麼時候搶包子合适。”

周先生當然不會生氣，原來在操場上那些人說他是讀書人當中，最不講究禮數的，後來到了滄州，更沒有人尊敬他。一絲半毫，這個雲鵬甚得他心，想諷刺就諷刺，想開玩笑就開玩笑，從來不把他當什麼太傅，真！

斜對角桌上的石昭，把頭往下埋了埋，他倒是要看看，盛名之下，這位太傅周先生，到底怎麼解決這些别有用心的讀書人——自古讀書人最為難纏，道理這個東西在誰的嘴裡就是誰的味兒，可不是這麼容易辯清的，何況這幾個讀書人既然是有備而來，那這個“備”就少不了。

“那個欽差副使什麼裴大人，說是先裴首相的孫子，不是說才子嗎？怎麼幾天的功夫？江裡的貨船停了擺，船工和碼頭的康複沒活幹，一天幾個錢兒都掙不到，一家子眼瞅着喝西北風。”

“就是，街道上的小販兒最近都不來了，那個勞德彰，如此罪大惡極，他故意放虎歸山，據說是逃到了海上，關鍵拿着大筆的金銀财寶……這些金銀财寶可是杭州的民脂民膏呀，特别是得了什麼好處吧。”

“就連花船上的婆娘，這幾天都不做生意了。”

有幾個閑漢也跟着幾個書生附和，隻是說的話多少有點不上台面。

“就是就是，杭州府裡的大戶，十之八九逃走的逃走，趁亂被搶了财物，的也是一陣哀嚎。”

“誰都知道我們杭州在運河中段，連接着這麼多的水系，外地的客商也多，我們何曾餓着過一個兩個，可并不是因為他姓裴的是盱眙人，是上面派下來的，就故意說他的不是，我們杭州也沒有這傳統不是。”

“就是就是，從來沒人把他當什麼外地的和尚，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攪屎棍子，什麼能耐沒有，就被點了欽差副使，這下辦差了事兒屁股擦不幹淨了，幹脆就跑了。”

“也是呀，他祖父留下來的餘蔭，還有門生故舊，就足以護住他，現在不回去，難道要等着餓死了咱們全部的杭州人，讓官家治他的罪不成。”

那個剛才反駁他們欺負外來人的，被你一言我一語怼的說不出話來，心裡卻是憤憤的，杭州的蛀蟲不除，從上到下的這繁華，遲早會坍塌，可眼下也沒人說這個理兒不是。

周先生仍然是我自巋然不動，好像忘了，他們罵裴東錦下一步就是要讓柴溪在杭州的商路上站不住腳，也忘了柴溪已經和裴東錦達成同盟，雲鵬都有些着急了，這老頭到底有本事沒有呀？

從前幾天，裴東錦走了之後，整個杭州府就不對勁起來，擊鼓鳴冤的，現在還堵在各個衙門的大堂裡，這茶館酒樓，又是一群儒生談論國事——主要就是罵裴大人。

和他們石溪閣息息相關的，就是他們本來想聯絡的商家，建的客棧酒樓，開的書齋，收購的戲院，沒有一個順的，不是工人湊不齊沒法裝修，就是總有人跳出來找事兒，眼看着他都想然後六當家直接從雙鶴山調弟兄們，來硬的了，七當家确實堅決不同意，還讓周先生出馬。他看這個周先生……混吃混喝的老頭罷了，這不……在外邊閑晃了好幾天，跑這茶樓，替裴東錦挨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