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上手套,确認了一下水的深淺,然後将酸溶液按照比例滴入池中,小心翼翼的用鏟子,把手中的幾塊銅闆平整的放入水中。
銅闆上不時浮起幾個氣泡,娜娜及時用羽毛刮掉,金屬表面的氣泡會影響腐蝕的效果,她全神貫注的盯着池子。
"鈴鈴鈴……"提前設下的鬧鐘響起,娜娜将銅闆取出,用水清洗,邊洗邊觀察腐蝕的效果。
在使用油性材料擦去銅刻版上的防腐層後,娜娜發現,連續幾塊版的效果,都沒達到她的預期。她不太滿意這次的作品,猶豫是不是畫面的選題沒選好。
她想做一組如同阿爾豐斯·穆夏般柔和的,舒展的,古典的人體插畫作品。
娜娜安靜的在窗邊擦拭銅闆,這是一個周六的下午,課表上的最後一節課已經在一小時前結束,從三樓望向内庭,廣場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她預備今天還是要印幾張成稿出來看看效果,擔心會弄到很晚,所以提前跟教授拿了這個教室的門鑰匙。
夜慕不知不覺的降下來,回廊一片漆黑,隻有娜娜所處的室内亮着燈。
不遠處的教堂敲響了整點的鐘聲,悠揚而深沉。
娜娜細緻的擦拭去銅闆上多餘的油墨,看了眼時間,九點了。
她将打磨了整晚,嵌好了油墨的銅刻闆放在齒輪機上,又從清水池裡取出浸泡濕潤的紙張,平鋪在銅闆上,全神貫注的調整着對稱角度。
最後給它們蓋上羊毛氈,送進齒輪機,大力的旋轉印刷。
她連背影都透着吃力感,纖細的雙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去按壓。
終于完成了。
娜娜輕輕揭開紙張,剛印刷好的紙還是濕潤的,需要用重物壓住晾幹,今天是來不及了。
愣愣的看了看手上的印好的半成品,她蹙眉,果然動作姿态還是略顯僵硬,紙上的女性神情肅穆,跟穆夏的那種舒展身姿完全不能比,有其形而無其神……
她的思緒忽然飄回到小考那天,少年正襟危坐,跟戰神阿瑞斯一樣甯靜而深邃的輪廓,姿态舒展而優雅。
為什麼不以他為原型創作一幅新的作品呢,娜娜的心裡有個聲音說道。
她馬上在随身的畫袋裡翻找,試圖找到那天小考後被教授打分發回的畫稿。
終于,找到了!
畫稿的一角被紅筆圈起一個不好不壞的87分,娜娜覺得以這個姿态為原型,可以增添一些裝飾物,做個設計更加成熟的新構圖。
有了靈感後她立即收拾東西,準備回公寓創作幾幅草圖先看看效果。
*
途經波多尼廣場回家的時候,娜娜看到有學生三三兩兩的從音樂學院的門口進出,内部燈火通明,大概率是劇場在進行新演出的排練。
她心裡忽然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娜娜雖然人站在這裡,卻依舊覺得自己是一個過客。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會永遠停留在這個國度,沒有未來的事情,她懼怕去嘗試,因為最終的結果無論好壞,都隻能是她自己來承受。
在一個轉角,昏暗的黃色路燈下,她與一個高挑少年擦肩而過,她看到他冷峻蒼白的臉,對方抿着唇,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走過。
兩個人背道而馳,路燈将兩個影子拉的很長。
馬可停在學院門口,若有所思,這個月他一直專注于排練,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回想跟那個女孩相關的一切,他以為,自己已經将她忘記,但是,剛剛轉角處偶然的相遇,又讓他心有漣漪……
他真的不懂,東方女孩的想法是怎樣的,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挫敗,好像踏上了一條跟父親一模一樣的老路……
他自嘲的笑了笑,原來是這種感覺,他一直以來的不解,突然有了答案……真是一種折磨,他絕對不要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他大步邁進學院大門,教堂的整點鐘聲再次響起,萦繞在整個空曠的廣場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