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亂麻

娜娜和菲奧娜走出圖書館，在古老的大教堂和市政廳斜對面，兩個來自北部的旅人一起點了份餐前酒。

"Salute(祝詞)~"兩人的酒杯相碰，仿佛是在提前給自己準備參展的作品打氣。

"娜娜，你是不是喜歡那個模特？"菲奧娜忽然很開門見山的問道。

"什麼……"娜娜又驚又怯。

"因為露琪亞喜歡他，之前那個模特頻繁出現在素描課的時候，露琪亞私下跟我說了好多次對對方有好感。"菲奧娜很敏銳的用餘光瞥了一眼娜娜。

"為什麼和我說……"娜娜覺得不解。

"因為那個男生好像喜歡你。"菲奧娜放下酒杯，翹起腿。

"所以呢？"娜娜欲言又止。

"你在版畫教室做的那一套雕版都是他吧。"菲奧娜審視着娜娜的反應。

"……嗯。"娜娜聲若蚊蠅。

"如果你不喜歡那個模特，我就會支持露琪亞去追他。如果你喜歡那個模特，我就會告訴露琪亞你們的關系。因為露琪亞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希望看到她傷心。"菲奧娜有些桀骜的擡了擡頭。

"我……"娜娜的心裡一團亂麻，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不是在逼你，我隻是看到了那套雕版，我不希望露琪亞陷入到别人的感情漩渦中。"菲奧娜解釋道。

"我明白。"娜娜低聲道。

"其實，如果你們是一對，也挺賞心悅目的，我聽說他好像還是音樂學院的。"菲奧娜緩和了一下氛圍。

"我們不是一對……"娜娜想起高塔上的訣别，心裡補充道，估計連朋友也不是了。

"Davvero(真的嗎)？你真的不喜歡他？"菲奧娜驚奇的看向娜娜。

"那你還特意給他做了一套雕版？"菲奧娜不可置信的問道。

"隻是為了作品，畢竟他如雕塑一般完美……"娜娜沉聲說道，仿佛也想用這句話騙過自己。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不阻止露琪亞了。"菲奧娜微微一笑，一副了然的模樣。

娜娜不敢與她直視，隻端起酒杯，遙望雙塔。

沉沉夜幕下古老的雙塔，确實有幾分但丁神曲中的警示意味。

*

第二天一早的火車上，娜娜坐在了窗邊。

手中的速寫本一打開，就是那天去威尼斯的路上給馬可畫的半身像，娜娜輕撫着畫裡的他，如同在輕撫他的臉龐。

說好要放下，娜娜卻很難過，她第一次發現要從心裡将一個人徹底抹去是多麼艱難。

這就是l'amore è cieco(盲目的愛情)嗎？

她扪心自問，無論理智怎樣告訴她要放下要忘記，她卻總是放不下也忘不掉。

裡昂夜燈下孤寂的少年，雪地高山湖泊間打鬧的瞬間，以及威尼斯高塔上他悲傷的眼神，好像記憶這塊海綿，随手一擠，點點滴滴都是他。

娜娜遠觀着起伏不斷的亞平甯山脈，她正在駛向波河平原的北部，回到那個擁有無數回憶的雪城。

[娜娜，你周六有空嗎，我們見一面？]娜娜忽然收到比安卡的信息。

[有，你說時間地點。]娜娜回複道。

[波多尼廣場有個學院咖啡店，我們在那邊見？]比安卡回複道。

[沒問題。]娜娜說。

[早上九點，一起吃早餐？]

[好的。ci vediamo(到時候見)。]

[Ci vediamo,Cara.(到時候見，親愛的)]比安卡回的非常快。

收起手機，娜娜歎了口氣，她開始覺得有些迷茫，或者可以在明天征求一下比安卡的意見。

娜娜腦海裡又浮現露琪亞問她做的雕版是不是馬可的時候閃爍的眼神，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像個膽小鬼，别人喜歡就去追了，她喜歡還要把人推開。

可是她們不一樣，他們是本地人，他們或者會更少隔閡，更多共同語言，他們不用擔心未來不在一個城市，天各一方，他們的距離沒有半個地球那麼遙遠。

娜娜每當想到他們将面對的距離，她就充滿着深深的恐懼。

她不敢先踏出哪怕一步，她非常的害怕沒有以後，她不是能夠及時行樂的人，她知道自己如果喜歡，就會一直喜歡不會輕易更改。

如果最終還是要分别，那不如從未開始，她膽小的龜縮在自己的殼裡，一遍一遍的說服自己不要開始。

恍惚間，娜娜好像看到了馬可，少年站在她身前，一遍一遍重複的問道。

"娜娜，你為什麼一定覺得我們不可以呢。"……

娜娜猛地驚醒，一身的冷汗，原來她睡着了。

列車正停靠在米蘭，娜娜忽然有在這裡下車的沖動，她想找露娜去訴說自己的掙紮和糾結。

但是她想到了跟比安卡的約定，最終還是沒有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