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車裡接吻,季斓冬顯得很疲倦,仰在後座,輕輕摸他的頭發,泛着血絲的眼睛微彎。
那天……季斓冬和他說什麼?
“能用錢解決的事,是最簡單的事。”
季斓冬對他說,這世上沒那麼多跌宕起伏,沒那麼多英雄,隻要用錢就能解決,已經很不錯了。
季斓冬還對他說,這世上有的是沒法拿錢解決的事。
真走投無路了,沒得選,隻能挑最壞的辦法。
厲行雲追問什麼是最壞的辦法,可不論怎麼問,都沒問出半個字——厲行雲當然沒法靠自己想象得出,他是含着金湯匙生下來的少爺,人生最大的挫折是和老頭子吵架負氣離家出走。
……
現在,厲行雲終于稍微見識到過去陌生的範疇。
用錢打發掉攔路的障礙,又有西裝革履、彬彬有禮的代理人拿出合同,微笑着請厲總借一步聊聊。
要聊的内容也很簡單,季斓冬是他們老闆要報複的人。
有心情弄出一個三流劇本侮辱人的人,是不缺錢的,不缺錢,自然也就沒那麼容易被錢打動。
所以,想帶走季斓冬,得讓他們老闆高興。
厲行雲扶着季斓冬,屏着呼吸,小心讓他坐在門口的馬紮上:“哥。”
季斓冬似乎已經很久沒出過房間,看到太陽,顯得心情很好,正研究地上搬家的螞蟻:“嗯?”
厲行雲握着他的手擡頭,他其實在想,那天季斓冬去接他,除了出錢,究竟還付出了些什麼代價。
為什麼季斓冬那天顯得那麼疲倦。
為什麼臉色異常蒼白,頸側全是冷汗,是不是隻是像季斓冬說的,連軸轉沒睡覺,太累了。
厲行雲摸了摸季斓冬的臉。
他緩着嗓子:“你坐在這,哥,好好等我,我一會兒帶你回……回工作室。”
“我簽你了。”厲行雲說,“以後我跟你是一夥的,咱們倆綁定。”
季斓冬半開玩笑:“幹嘛這麼想不開?”
厲行雲努力扯了下嘴角,搖搖頭,脫下外套蓋在季斓冬身上:“腦殘粉嗎,就是這樣,沒什麼稀奇的。”
厲行雲站起身,跟着那個人模狗樣的代理人去了附近的“辦公室”。
系統蘑菇從石頭縫裡鑽出來。
它也忍不住好奇,問季斓冬:「你當時去接厲行雲,還發生什麼别的事了嗎?」
系統是反派救贖系統,顧名思義,隻有大結局階段,需要結算反派救贖值的時候,才會進入世界。
所以系統也并不知道過往的具體細節。
但好消息是,季斓冬的救贖值略有上升——從0%到了9%,還在緩慢上漲,眼看就要到兩位數。
這也正常,畢竟在厲行雲來之前,季斓冬已經被關在這屋子裡一個多月。
今天是他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見太陽。
系統問季斓冬:「為了帶厲行雲走,你受傷了?那些人逼你幹了什麼,喝酒?折磨你?」
“嗯?”季斓冬回想了想,“沒有。”
季影帝當時好歹還有幾分薄面。
并沒被折磨。
季斓冬說:“他們隻是讓我在等候室裡,看一段投影錄像,反複看幾百遍。”
系統有些詫異:「什麼錄像?」
“監控。”季斓冬撿起一塊碎玻璃,摸了摸,換另一塊,“監控錄像,我是怎麼殺人的。”
很短的視頻,不到十秒,所以輕易就能循環播放幾十上百遍,因為是投影,所以也沒什麼可砸碎。
隻有光,灰塵,和白牆。
系統愕然。
季斓冬把碎玻璃舉起來,對着太陽照了照。
摔碎的空啤酒瓶——在垃圾場,這種東西有很多,有點耐心,能找到足夠鋒利的。
那些人沒在房間裡給他留下什麼能用的東西。
多謝這個自說自話的紅頭發奇怪粉絲,把他從屋子裡帶出來。
季斓冬問蘑菇:“我十五歲,不想當反派的,你信嗎?”
系統:「……你先把玻璃放下。」
季斓冬很和氣,笑了笑:“信嗎?”
救贖值忽然大幅上漲,這完全異常,系統驟然警鈴大作,慌忙改口:「信!季斓冬,你冷靜一下,如果你被污蔑了,難道不想澄清事實還你個清白讓那些混蛋看看——」
季斓冬搖頭。
勉強算鋒利的玻璃碎片,耐心地割破皮肉,血滲出來。
救贖值停在59.6%。
季斓冬有點尴尬,安慰系統:“差不多算及格了吧?沒差很多,你和上級商量商量。”
去他的及格,系統從沒這麼急,瘋狂翻找數據補丁:「季斓冬,你等等,我去翻記錄,我現在覺得你是被冤枉的。」
系統問:「季斓冬,你很難受,是不是?這麼多年你很累。」
「沒人問過你為什麼,你想被問的,是不是?季斓冬,我現在問你,當初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講給我聽,我相信你,你就當我是蘑菇。」
系統不知道自己說對了哪句話,又或者是說錯了哪句,虛高的救贖值波動了下,無聲無息幻滅。
季斓冬垂着眼睛,神色很平和,靜靜看它。
系統發現那隻滲血的手裡是空的。
季斓冬把碎玻璃按進肋骨縫隙,他很禮貌,向系統道歉:“我不太想說。”
他說:“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