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一切,都像被污染的劣質電影膠片。
跳幀,卡頓,滿是污損。
厲行雲眼中的世界變成這樣,劇烈耳鳴淹沒一切嘈雜,聽不見滲血的凄厲嘶喊,他掙紮着摔落擔架,連滾帶爬,拼命想要回那片廢墟裡去。
季然慌張趕來,這事和他有關,偏激粉一口一個“然然”,警方請他協同調查,
季然隻來得及扯住厲行雲:“阿雲,别沖動,不會有事的,他們在救援了,你先去醫院……”
話音被視線猝然掐滅。
季然不安,僵在原地,厲行雲看他的眼神讓他害怕。
“不會,有事。”
季然說季斓冬不會有事,在季然的描述中,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傲慢、冷淡、堅不可摧,不會被任何人和事影響。
“然後……我就信了。
厲行雲的嗓音徹底嘶啞,他又吐了一口血,整個人看上去瘋狂而猙獰:“你總這麼說,季然,偏偏我就真的信。”
厲行雲問他:“你說我是不是該死?”
答案當然是肯定。
厲行雲無數次回想,自己是不是瘋了,放着那麼好的季斓冬不信。
去信季然。
就因為季然看着可憐,罹患抑郁要死要活,會委屈,會哭?
因為季然是個懦弱的廢物?
太可笑也太荒謬了,厲行雲被救援人員強行控制,打了鎮定,綁在擔架上緊急止血。他什麼都做不了,絕望噬咬骨髓,模糊的視線盡處,仿佛看見季斓冬的手。
蒼白的、颀長好看的手,松松夾着支煙,躺在吞噬一切的廢墟上。
“季然。”厲行雲低聲開口,他極力抵抗昏沉,盯着發抖扶着擔架的季然,“要是有天,我打算自殺,一定帶上你。”
季然受了驚,倉皇松開手後退,驚懼地看着他。
厲行雲笑了一聲,身體抽搐,血從喉嚨裡不要錢地湧出。
他好後悔。
厲行雲挪動眼睛,木然着找季斓冬的手。
當初摩托賽,他翻了車,季斓冬第一個趕到,全程用手托着他受傷的頸椎,風衣下擺渾不在意地沾着機油和血。
現在厲行雲不再祈求這個,他乞求那隻手,能稍微動一下,回應救援人員急切不斷的詢問。
他乞求季斓冬别死,讓他付出什麼都行,讓他死也行,有罪該死的是他。
要連累,連累季然不行嗎,什麼鍋配什麼蓋,讓他把這個膿包累贅帶着一塊死,為什麼要連累季斓冬?
厲行雲吃力張口:“哥。”
他的聲音被鮮血淹沒。
救護車的鳴笛呼嘯着穿透夜色,這一宿混亂無比,警方、醫院、救援,第二輪長出來的是鬼鬼祟祟的鏡頭和狗仔。
蔓延虛與實的蛛絲,牽扯出一輪又一輪寫着“爆”的熱搜,極端粉被追捧成懲惡揚善的英雄,成片的狂熱評論轟炸壓過無關人等的震驚質問:活該。
活該,季斓冬該死,該死,該死,厲行雲敢吃回頭草幫霸淩暴力殺人犯,背叛季然,也該死。
一片昏天暗地的瘋狂裡有人錯愕:你們在幹什麼。
這是殺人,故意殺人!
哪怕季斓冬真的有罪,審判他的也該是法律,不是私刑。
更何況,季斓冬究竟做了什麼,過去的真相是什麼,“殺人犯”是怎麼回事,範瑩華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兒子……這些事到現在依然沒人真正知道。
“你們想過沒有。”
有人留言,實在困惑費解:“萬一,假如萬一,那個視頻裡,季然真的說謊了呢?”
……
這些混亂與系統無關。
系統忙了大半個月。
季斓冬的死亡申請沒有被批準,系統給他傳達回執的時候,甚至恍惚了幾秒,才想起自己的定位是“反派救贖系統”。
這還是第一次,它代替反派向總部申請,能不能就這樣算了……救贖值不要了、剩下的劇情不走了。
可惜不行。
季斓冬并沒能成功死在腳手架下,坍塌的鋼架恰好支起一個狹小的三角空間。
這是劇情的不可抗力,厲行雲被送往醫院搶救的四個小時後,季斓冬也被救出,沒受什麼太重的傷,隻是在精神科留觀。
因為過往病曆說明,季斓冬有精神病史,重度幻視、幻聽、思維混亂,已經很危險,有傷人可能。
如果厲行雲在,季斓冬當然可以出院,但現在厲行雲受了重傷,還躺在ICU裡,季斓冬也就隻好被當成高危精神病患者監護,坐在病房裡和蘑菇聊天。
季斓冬的心态倒是不錯,邀請系統蘑菇:“吃藥嗎?”
系統:「……不了謝謝。」
系統有點不放心:「季斓冬,你還好嗎?」
「他們不準你死,是因為發現你是好人不是反派,好人不該死。」
系統極力解釋:「你相信我,季斓冬,我是系統我不騙人。」
“天啊。”季影帝配合,流水賬語氣念台詞,“真的嗎?”
系統:「……」假的。
季斓冬死不了,是因為如果季斓冬現在死了,季然這個主角人設就會崩掉,真變成怯懦的膿包廢物,等厲行雲從ICU裡出來,又會搞崩僅剩的劇情線。
「不說這個。」系統拙劣岔開話題,「季斓冬,你做點開心的事,你花錢,亂花錢。」
反正花的是厲行雲的錢。
厲行雲有的是錢。
季斓冬已經很努力地花了:“我剛吃了三萬塊的海鮮飯。”
點的外賣。
本以為送過來的是盒飯,結果送過來的是活蹦亂跳的海鮮和一個廚師。
幸好這是私立醫院,檔次不低,有停機坪讓廚師表演爆炒澳洲大龍蝦。
系統:「那是因為你厭食變嚴重,吃什麼吐什麼,你想試試貴的,這不叫亂花錢。」
季斓冬還網購了一堆高檔衣服。
系統:「你就是幹這行的,這麼多人處心積慮混進來偷拍,你穿好看點怎麼了?不叫亂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