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珩拎着瘋狂刨空氣的狗崽,擡頭,有點尴尬:“它不聽話。”
“我知道。”季斓冬說,“它害怕,不想被留下,帶它出門吧。”
季斓冬:“我照顧它。”
厲珩不知為什麼愣了愣。
說這種話的時候,季斓冬的語氣實在太平常,平常到不會有什麼人特地留意,好像這就是理所當然。
哪怕狗崽并不是季斓冬想要的,隻是厲行雲異常徒勞的、自以為是到極點的補償。狗要遛、要喂、要收拾,要梳毛洗澡,厲行雲根本沒考慮過,季斓冬的身體差到這個程度,怎麼再多照顧一條狗。
厲珩沉默了幾秒鐘,狗崽也莫名乖巧,仰着腦袋,和他對視。
“……我再挑戰一下。”厲珩說。
他說:“季斓冬,你不知道,我從入學第一天起的成績就都是A和S。”
季斓冬的确不知道,厲組長這個故事講得不錯。
厲珩開始給他背自己的履曆。
厲珩找來牽引繩,失敗了幾次,但最終還是成功給擰來擰去的狗崽戴上,他也嘗試着學會了用粘毛器,有說明書,這些都不算難。
“根本不難。”厲珩洗幹淨了手,他把狗崽暫時拴在門口,順利回到沙發旁,“就像玩過家家。”
他俯身,仔細攏住季斓冬,被他捧起來的人很安靜,但厲珩知道,自己學着照顧狗崽的時候,季斓冬并沒走神。
季斓冬一直在看着他。
厲珩抱起季斓冬,照顧季斓冬的動作比照顧狗崽細心,輕柔仔細,裹上足夠防寒的羽絨服,系好圍巾擋風,戴上毛線帽。
他蹲下來幫季斓冬穿鞋,整理好褲腿,半扶半抱地幫季斓冬起身。
他讓季斓冬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撫着季斓冬的脖頸,耐心地等那一陣眩暈徹底過去。
季斓冬很少這麼打扮。
沒有風衣、沒有高領衫,沒有該符合身份的一切裝飾,長款羽絨服、毛線帽和旅遊鞋讓他看起來像個大學生。
厲珩把狗崽的牽引繩交給他。
“買糖漿松糕布丁”是個借口,“太陽不錯”也一樣。
厲珩隻是想帶他出門轉轉,反正油費調查局報銷,厲組長的車在雪地裡也很穩當,半軍用的寬敞越野,有防窺膜和防爆裝甲。
季斓冬靠在副駕駛裡,抱着狗崽向外看,太陽隻出來了半天,雪又落下來了,路人行色匆匆,人人忙着往家裡趕。
一盞接一盞的燈亮起來。
厲珩把車停在路邊,打開雙閃,冒着雪去買了太妃糖松糕布丁。
精美且久負盛名的甜品大多華而不實,厲珩嘗了一口,被甜到神志不清,用力晃了晃腦袋,灌了兩口順手買的咖啡,發現季斓冬似乎接受得挺不錯。
厲珩問:“你喜歡吃甜食?”
季斓冬停下小木勺,擡起頭。
他說:“我不知道。”
厲珩把咖啡遞過去,發現季影帝很不想接,笑了下,換成另一杯熱拿鐵。
……厲行雲是個自私透頂的廢物。
厲珩其實和厲行雲不熟,是靠卷宗拼湊起這一點。
和季斓冬公開決裂時,厲行雲認為季斓冬虛僞、自我、傲慢、缺乏共情力,對他人從沒有應有的關心……所以厲行雲緻力于彌補這樣的季斓冬對他人帶來的“傷害”。
會有這樣的認知轉變,自然少不了季然滿是委屈的洗腦。
但這是另一碼事。
真正自我、缺乏共情力的是厲行雲。
真正從沒關心過季斓冬的是厲行雲。
季斓冬不清楚自己對甜食的偏好,他不清楚,難道厲行雲就從不問?還有厲行雲給季斓冬做的那桌菜——那真的是季斓冬喜歡吃的東西?
是季斓冬喜歡吃,還是厲行雲自己喜歡、季斓冬又吃什麼都無所謂,所以就經常點,經常做?
季斓冬甚至不知道自己嗜甜。
季斓冬喝了一點熱拿鐵,在手機上搜了小狗可以吃什麼,掰下一塊沒有巧克力的松糕布丁,分給尾巴晃成螺旋槳的小狗。
掰下一大塊有巧克力的松糕布丁,分給蘑菇。
厲珩發現他已經很疲倦,就把杯子和布丁都接過來,發動車子繼續向前漫無目的地開。
小狗腦袋上頂着蘑菇。
季斓冬抱着小狗。
這樣的影子從窗戶上映出來,讓厲珩懷疑自己的精神也出現了錯亂,揉了揉眼睛,幻覺消失,但依舊覺得可愛:“季斓冬。”
路上沒什麼車,他們走得很慢,厲珩這次把車停在無人的空地,擡起手,輕輕摸了摸季斓冬壓在毛線帽下面的頭發。
季斓冬和他接吻。
沒人就這種行為給出試探、征詢和任何解釋,仿佛這隻不過是某種社交禮儀。
厲珩解開季斓冬的安全帶,他嘗試代替這種東西的用處,他把季斓冬好好捧着,起初這些吻還算謹慎和小心,但很快超出控制。
厲珩沒想過,他會用足以拿S級成績的學習能力學這個。
但至少效果不錯,季斓冬靠在他的手臂上,蒼白的皮膚泛上薄薄的血色,看起來仿佛氣色也好了不少,身體的反應和意識脫節,滿是傷痕的胸膛在微微發抖,孱弱心髒頂着掌心。
“季斓冬?”厲珩啞聲問。
他抱着的人仿佛短暫失去意識。
厲珩低頭,靜靜抵着季斓冬額間的薄汗,平複氣息。
他用一個很輕的吻做結,分開唇齒的仔細搜查,這次不苦,他買到了足夠的糖。
季斓冬在一勺太妃糖布丁裡醒過來,慢慢含着,咽下去,厲珩摸摸他的頭發,薄薄的眼皮就微垂,弧度柔和。
季斓冬很放松,厲珩枕着胳膊,輕輕摸他的眼尾。
被擠到後排的小狗總算找到空子,拖着牽引帶,飛快收服季斓冬腿上的失地。
外面不知不覺又下起雪,寒風呼嘯,雪片紛飛,暴雪仿佛吞沒一切。
車門把一切阻隔在外,溫暖的駕駛室裡,頂燈光線柔和。
“季斓冬。”厲珩把狗拎走,他想不明白,“你身上為什麼沒有狗毛?”
厲珩已經想問很久了:“你的‘朋友’有魔法?”
純靠體力勞動撿走全部小狗毛的系統蘑菇猖狂飛舞。
季斓冬低頭,看着魔法系統蘑菇,輕輕彎了下眼睛,這種笑很罕見,有那麼幾秒,讓人産生仿佛一切傷害都從未發生的錯覺。
厲珩覺得季斓冬有話要說。
厲珩放下咖啡,攬住靜靜仰在副駕座椅裡的人,摸了摸頭發,配合着交出耳朵。他準備等季斓冬說完,就問問季斓冬想要什麼,要不要去江邊順道看個煙花。
“厲組長。”季斓冬輕聲問,“你想知道什麼?”
這句話像冰水。
厲珩凝定住,他仰頭,看向季斓冬,暗淡空間裡的面孔淡漠,但眉眼還是很溫和的形狀。
“今天很好。”季斓冬不介意承認,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曆,從有記憶起,他似乎從沒有這樣度過一天,像死亡前光影斑斓的走馬燈。
季斓冬向他招供:“我願意說了。”
季斓冬問:“你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