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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準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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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珩沒來得及回答。

沒來得及,季斓冬枕着他的手,很放松,看起來很舒服。

眼睛裡的光卻茫然地渙散開。

厲珩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季斓冬?”

“你該嘗嘗。”

厲珩說:“嘗嘗,包子好吃。”

他碰季斓冬的臉,指腹發着抖撚睫毛,季斓冬沒有反應,瞳孔呈現出某種平淡過頭的勻質漆黑,被厲珩抱起,瘦削的腰背就後折。

厲珩護着他的後腦,跳下車,扔下自己的工作證,跳上一輛摩托。

這世上不是厲行雲一個人會騎摩托,路旁交通執法的摩托就放在那。看清了工作證的探員立刻清場開路,調配引導,切換整條路上的紅綠燈。

發動機轟鳴着怒吼。

厲珩把油門擰到極點,他嘗試和季斓冬繼續讨論旅客、獵人和雪,讨論季斓冬已經盡力的選擇,讨論包子。

讨論十二年前,他猜這世上一定有平行世界,說不定他們才是平行世界,他們才是故事。

說不定真實的世界裡,他穿過月光去抱住季斓冬。

說不定他做了季斓冬的共犯。

“我們看起來很熟。”厲珩嘗試模仿季斓冬的推理,“是不是?或許有個真實世界,我們一不小心一起生活十二年。”

或許真實的世界裡,季斓冬做什麼都有他陪着,好事有,壞事也有,季斓冬的心理問題由來已久,就算是被他從那個閣樓帶走,也要慢慢治。

那就慢慢治。

厲珩當然會陪着季斓冬。

他們會有十二年,大把的時間,一點點填補那個過于巨大的死寂空洞。

他會帶少年季斓冬去看醫生,去做心理咨詢,做多久都有時間,做多少次都有時間。

季斓冬不喜歡人,他們就去山谷和森林遠足,說不定會在月亮下面找到水潭,在水潭邊上遇到一隻鹿。

厲珩會記得在整死季然的時候把事做得足夠幹淨。

他會陪還是少年的的季斓冬養蘑菇,養一條叫布丁的狗,在遛狗的路上去吃排骨包子……不行,這太單調了。他去學怎麼炖一鍋熱乎乎的好湯,怎麼做讓人牙疼的甜食,怎麼燒壁爐,他明天就去學。

季斓冬可以負責在窗戶的水汽上無聊地畫畫。

季斓冬身體好了,就能去玩雪。

厲珩把嗓子說到嘶啞充血,他必須保持足夠的音量,發動機嘶吼得太震耳朵了,雪花在輪胎兩側飛濺。

冷得鑽心。

季斓冬在他胸口。

垂着頭,很安靜不抗拒,額頭靜靜靠着他的頸窩。

那一小塊皮膚慢慢變得冰冷。

輪胎軋上反光的冰面,方向瞬間失控,厲珩松開摩托的手把,抱着季斓冬就地測滾,顧不上摔滑出去的摩托。

後背重重撞上樹幹。

厲珩收緊手臂,口腔裡彌漫開濃郁的血腥氣。

他察覺到自己在劇烈發抖,不是因為疼痛,是季斓冬,他把季斓冬放在雪地上,檢查頸動脈,呼吸,然後快速拉開季斓冬的羽絨服。

他貼下去聽了幾秒,抵住胸廓開始按壓。

季斓冬靜靜躺在白色的雪地上。

雪花落進微睜着的眼睛裡,融化,變成一點淌出來的水汽。

……

……

厲珩看着這雙眼睛。

他在某一瞬有些恍惚,思考究竟怎麼做才對,他遲疑着停下手,凍得失去知覺的指尖去撫摸忘記閉上的眼睛。

季斓冬似乎結束了他的煎熬。

似乎結束了,季斓冬不再疼,不再需要沒完沒了吃苦到離譜的藥,不再需要分辨幻覺和現實。

厲珩輕聲說:“……季斓冬。”

他把沾了雪的季斓冬捧起來,屏着呼吸抱在懷裡,還有新的雪花落下來,掉在季斓冬的睫毛上。

厲珩低頭,用嘴唇慢慢融化掉它們,季斓冬的睫毛很長很密。

他開始思考季斓冬的墓志銘。

之所以輪得到他考慮,是因為這地方多半要被他私吞。厲珩确信自己後半輩子大概也隻能孤獨地跟一條恨死他的叫布丁的狗過,活到很老,然後終于死掉,帶着面粉、排骨和擀面杖,抓緊時間去蹭一座年輕的墳。

腰側的通訊器驟然發出雜音。

厲珩猝然回神。

通訊器材上有時間,他以為這段走神的工夫很久,但現實居然隻過了幾秒鐘。

聯絡的是他手下的探員,他們的運氣不錯,雖然離最近的醫院仍舊有段距離,但半公裡外,有輛同樣因為暴雪抛錨被暫時留在那的空急救車。

車上的人已經轉移,器材還在,有藥品,有AED設備。

厲珩低頭看仿佛舒服的季斓冬。

他握住季斓冬的手,苦笑了下,低頭吻住失去全部血色的嘴唇,托着軟墜的頭頸,小心翼翼把氣流送進去。

幾秒的間斷可以被彌補。

厲珩壓上冷寂的胸口,季斓冬已經瘦得不剩一絲贅餘,肋骨硌在掌心,攤開的臂膀靜靜擁着風雪。

厲珩不知疲倦地按壓那顆心髒,配合着送進空氣。他意識到整件事存在一個無法忽略的悖論——隻有活着季斓冬本人才能回答,在那一刻是否同意了死亡的邀請,而季斓冬并沒留下态度明确的信息。

“包子好吃嗎”實在不能算是有效信息。

所以厲珩選擇莽撞和自私,他未經允許擅自假定,季斓冬有點想吃排骨包子。

所以季斓冬要先活過來。

活過來。

過一點真正舒服的日子。

享受一些從沒有過的時光。

然後好好地,從容地,很不着急地慢慢決定,要不要渡過那條漆黑的冰河。

……

壓着胸腔送進最後一口空氣,厲珩抱起季斓冬,跑過半公裡的雪路,很不好走,摔了幾個跟頭,夜幕已經降臨。

厲珩抱着季斓冬跳上空急救車。

他把季斓冬輕輕放在急救擔架上。

為了使用除顫儀,隻好暫時松開那隻還沒捂暖和的手。

季斓冬的胸腔在電擊下顫動,尖銳針頭刺破皮膚,腎上腺素被注入身體,持續的心髒按壓牽扯垂落的瘦削腕骨。

厲珩像台精準的、不具感情的機器,分毫不差地按照遠程指導施救,心電圖有了微弱的波動,厲珩撫摸季斓冬的頭發,注視着氧氣面罩下無知無覺的面孔。

天色變得更暗了。

風卷着雪呼嘯,厲珩關上急救車的車廂門,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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