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如她所想,她能活下去,隻不過落魄些罷了。
碩大的敦煌城,她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走着走着,突然她想起了一個人,興許那人願意收留她呢。
她頂着大太陽,一路向西北去,走得又熱又累,她不禁疑問:上次來沒有這麼遠吧。
直到太陽快西沉,她終于走到因果寺門前。老和尚笑容慈善地站在台階上,像是在等她,“阿彌陀佛,女施主走了一日應該很累了吧。”
那可不,她點點頭,詫異地看着老和尚身後,幹淨整潔、香火旺盛的因果寺。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她看着即将跨過去的門檻捏緊了垂在一側的拳,順利通過,果然,沒有那破傘,她便會萬事順遂!
興許是寺廟裡和尚的念經聲,逐漸讓她奔走了一日的煩躁得到撫慰。
一灰袍小沙彌給她盛了碗素面,稚聲道:“女施主的傘呢?”
“三合,功課做完了?”
那個叫三合的小沙彌聞聲忙回了聲“師傅,徒兒這就去。”
她着實餓了,這一整天下來竟就隻喝了一杯酒,加之眼前的素面香氣噴鼻,她轉頭看了看老和尚,見他關愛地笑着颔首,她便不再拘謹。
待她吃完,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因果寺是不是可以收留她幾日,老和尚便提前開了口,“女施主如今可是尋住處?”
她不自在地嗯了一聲。
“因果寺雖都是出家之人,也尚有空廂房,但皆是男子,不便收留女施主。”
聞言,她道不清自己的那股怅然。
“不過,老衲可以給姑娘指一處。”
“我......不去......浮生......閣。”
老和尚:“老女施主放心,老衲所指之處是城東南處的石窟,老衲有一友人之女近日恰好着人在那修建石窟,女施主持此信件可得友人之女照拂一二。”語罷,他将信件放置在桌上便起身走了。
有去處當然好,可是如今她在城西北,老和尚所指的地方卻是城東南!眼見着這時辰,怕是她走到月上柳梢頭也不見得走得到那石窟。
“女施主,師傅吩咐我來帶女施主去騎駱駝。”
三合小沙彌雖人小腿短,走路卻很快,不一會兒就和她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遠。她順着看過去,的确看到他身前有一匹趴窩在地的駱駝。
他蹲在駱駝身旁說:“坨坨,你送這位女施主去石窟那尋念清主,還記得路嗎?”那駱駝懶洋洋地睜開眼回了他一個眼神,他滿意地伸手順了順它的毛。
複又轉過頭對她說:“好了,女施主可放心騎着坨坨去,它很乖。”
待她顫顫巍巍坐好後,駱駝起身欲走,三合拉住坨坨,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句話“女施主,您的荼蘼傘呢?”
“丢......了。”她并不确定三合說的是不是那把紅傘,但一提起傘,她便想起那傘中人,也就不願多說。
三合皺眉驚呼:“不可能啊,怎麼丢得了呢?難道我看錯了?”他還在喃喃地懷疑着,坨坨便打了個響鼻,顯然不耐煩三合的磨蹭。
“謝......謝......小師......傅”
身後的小沙彌依舊喃喃着:“契約了的二者,怎會分隔呢?不可能啊。”雖是小聲地自言自語,卻一字不落傳到她耳朵裡,她不在意,因為那傘确實被她丢了,應該也不是什麼荼蘼傘,她甩甩頭,繼續上路。
坨坨确實可靠,順利送她抵達了東南的石窟。隻是,他們口中的念清主卻沒有在此,接待她的人是念清主身邊的一個丫鬟,那姑娘有些......壯。
若是同光在,定會這麼說那個丫鬟的。這個念頭一出,她便急忙按下去,一定是因為她認識的人太少,所以能想到的也就隻這麼些三三兩兩。
丫鬟領她住了進去,走時還囑咐到:“姑娘夜間就不要出門了,這裡不比城裡,做工的匠人也都居在這附近,少不得魚龍混雜。”
“好。”
夜裡的風呼嘯,吹得門窗炸響,她卻意外好眠,一夜無夢無醒到天亮。
次日,她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男女聲混雜。醒來時,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又是何時。
門外的工匠們嚷嚷着昨夜的大風将他們辛苦好些時日的成果作廢,需要多加工錢;丫鬟一步不讓地據理力争,一時片刻雙方争執不下,她暗自為那丫鬟的膽魄叫好。
說來奇怪,他們也是多年的老工匠了,還從來沒有這般被一陣風就吹毀了連日辛苦的經曆,有人暗暗砸着嘴說着“邪門兒”。
丫鬟跟在念清主身邊已久,頗有手段,見一群男人圍着她叫嚷,她再僵持下去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胸有成竹地後退了幾步,雙手環抱地任由着他們說。
那些人不明她突然的沉默和嘴角的笑是為何意,工錢也還沒領到,說實話他們還是處在下風,頓時也不敢再多話,一個二個眨着眼你看我我看你的。
“吵完了?有空聽我說話了嗎?”
丫鬟沒有給他們回話的餘地,“我們念清主雷厲風行,想必大家也不陌生,一向都是工期說了多久便是多久,各位的酬勞也如是。昨夜大風突襲,這實屬意外,誰也料想不到棚子會榻,我們也不再追究誰是誰非,故此将工期寬限兩日,每人多領一袋雜糧。”
随即丫鬟掃了一眼,微微低下頭,“若還有不服,自可退去,排着隊找活兒的人可不少。”
而此時,在丫鬟身後房間内的姑娘,和那群工匠一樣沉默無聲,他們是被丫鬟唬住,她是被一把傘唬住。
剛才她聽着工匠和丫鬟的争吵,隻覺新奇,想起身靠到門邊去聽得仔細些,卻在起身那一瞬看到立在床榻邊的傘!她頓時頭皮發麻,這......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