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酒觸目一片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也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聽覺和嗅覺變得異常敏感。
她清楚聽得見周遭有人在喊她,那聲音似乎從下也從上傳來,是同光和觀南的聲音。觀南的聲音戛然而止,餘下了劇烈的刀劍撞擊聲和撥浪鼓聲,響得她耳朵疼。
同光的聲音也在被這些響動遮蓋得斷斷續續。
倏地,她感覺到腳踝傳來溫軟濡濕感,且在緩慢的攀着她的腿往上爬,她渾身一顫,驚呼着縮起來,卻不料有一隻手從背後伸出,捂住了她的嘴,緊跟着就是一股熱氣噴在她的耳朵上,帶着濃烈的腥臭味。
單純說腥臭味,也不夠準确,因為還夾雜着十分濃厚的香粉味。
來人的喉嚨在她耳邊發出“咕咕”的聲音,“别掙紮了,他們找不到你。”
舒酒認識的女人不多,但身後這人的聲音最好聽。
隻是她的手濕哒哒的,捂在舒酒臉上十分難受,還有箍在小腿上的……腿,那觸感很難說清是什麼東西。
女人沒說錯,他們找不到她。
觀南身前揮劍如虹,擋着四面射過來的箭矢,還要顧及着司貢熙。舒酒的突然消失,讓他不安,再看琅環一臉氣定神閑,他更不安。
好不容易箭矢停了,都不待他多喘息幾口,琅環就直起身子走了過來,手中的撥浪鼓随着他的步伐,響動得愈發頻繁,觀南眼前出現了重影。
似乎看見了兩個琅環朝他走來,稍稍轉過頭,又看見兩個捂着手臂忍着疼的司貢熙……漸漸地,他又似乎看見了笑得極為開心的舒酒,蹦蹦跳跳在不遠處招手,喚他過去。
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兩步,猛地醒悟過來,不對,舒酒那人何曾笑過?那好好的和他說話都是難得,更不用說這種明媚的笑了。
假的,都是假的。
泛着銀光的軟劍按在手臂上,用力往下劃,鮮血瞬間留下,滴了不少在地上,轉瞬就被地縫吸得幹淨。
見狀,他有了一個不詳的念頭,擡起頭,看見琅環手中的撥浪鼓周身的暗紋更紅了一點。
同時,屋頂上沁出了血珠,挂在火爐上方,搖搖欲墜。
外面的雪不知何時停的,遠遠的,他看見一匹馬,高揚着前蹄,似乎是因果寺那小和尚的馬。
笃笃的馬蹄聲傳了進來,一聲一聲,搖晃着整座聽雪小築。
這不正常,隻當是琅環又設了什麼機關,他無法看見站在馬背上衣袂獵獵的同光。
同光周身照着光圈,兩隻手背在身後,臉上蘊着薄怒。
幾個呼吸之後,那棟樓依舊□□,他緩慢擡起手,滿地的雪随之騰起,又以極為淩厲的氣勢全部砸向了那座小築。
輕飄飄的雪,砸在木質小樓上,竟然如一把把利劍刺向紙張一般,那座詭異的二層小樓轟然倒塌。
倒塌瞬間,同光飛快轉動眼珠,找尋着那抹身影。
找到了,他飛身朝她二而去,一腳踢開覆在她背上的“東西”,一隻手将舒酒攬在懷裡。
人在懷裡了,卻依舊閉着眼,渾身癱軟的“挂”在他身上。
他瞥了一眼試圖從木闆下伸出來的手,蒼白濡濕,指甲被吭得秃秃的,指尖還留着未幹的紅色。
他輕輕提了一下肩膀,舒酒的頭順勢歪到了一邊,脖頸上赫然出現了牙印,還殘留着那股腥臭夾雜着濃香的味道。
那玩意兒吸食了舒酒的血。這令人心煩意亂,這一路上,他已經分出了大半的精力去遮住她的味道了,定是在瘴氣裡被發現了。
“果然是個麻煩精”
可同光的語調,卻竟然透着一股輕松,他擡手覆在她傷口上,瑩瑩光芒從他掌心溢出,每一會兒,她頭頂才飛出一隻蝶,幾近透明,翅膀揮動也是有氣無力,他眼神柔了下來,道:“吃飽了就回去護着她”。
坨坨早早守在她最近的地方,隻待同光将她帶出來,就接住她,它聽了同光的話,沒有走遠,隻是帶着舒酒隐在樹林裡。
斷木下,還不死心傳出撥浪鼓聲,半晌後,一聲巨響,木屑四散,觀南手持傳世躍空而出。
動作迅速果決,半空中留下幾道銀色殘影,劍尖便直指琅環,他的衣袍沾了灰,臉頰上也蹭上了一片髒污,但絲毫不顯狼狽。
“我再問一遍,舒酒在哪?”
琅環咳嗽幾聲,癱倒在地,無所謂的笑,臉上逐漸顯現出灰敗,“被吃了啊,你不是早就發現了嗎?”
“不可能!”
廢墟之下傳出微弱卻果斷的聲音。
是司貢熙,房屋坍塌之際,她被觀南一把推開,躲過了頭上的橫梁,但仍舊被斷木壓倒,肩膀上鑽心的疼,讓她根本沒有多少力氣說話,即便她比别人清醒得更早。
觀南眉頭緊皺,反手挽轉,劍氣掀開了壓在她身上的木闆,她面色實在差,頭發汗濕,不少黏在臉上,左肩鮮紅一片,隻見她咬着牙坐起身,邊喘氣邊說:“舒酒不會有事,就憑你們這些下等東西能傷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