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扯着舒酒的手腕往外走,另一隻手在空中揮了揮,人已經走出去了,大門一下就關了起來,他那句話倒是留在了房間裡。
觀南覺得陽光好像流轉到他手邊了,暖呼呼的,他睜開眼,果不其然看見手背上的絨毛都泛着暖黃色的光,隻要他挪動一下手,就能碰到舒酒留給他的甜羹。
這人,真有趣啊。
室内靜了下來,他嘴角的笑也收了回來,原本渾身的疼痛在那場撕心裂肺的夢境加持下,竟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樣,絲毫提不起什麼精氣神。
舒酒小跑的跟在同光身後,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擦踵,還真是稍不留神就會被人潮擠散。
同光如今是幻了行,一張黃黑的臉上有了一雙單眼皮的大眼,嘴唇刀還是薄,反正看上去還是好看,但就隻能算是還可以的那種好看,畢竟這樣的長相,在這條街上就不是少數。
他們随着人群往前湧動,她又縮着肩膀穿過兩人,才跟上同光,原本想着他已經在手上綁了一根光索,不會走丢的,但會被隔開呀。已經好幾次了,她需要側着身子或者縮成一小條才能靠近他。
聽見她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同光回過頭看見她頭發都亂了,他動了動手,那根牽引光索還在,頓時被氣笑了,伸出手指頭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又将卷翹起來的頭發理順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對于這話,她理解又不夠理解,垂下頭掃了一圈自己的衣裙,已經換上了胭脂莊送過來的煙霧紫羅裙了,袖子被刻意做成了半寬袖,腰間一條深紫色綢帶綁着,顯得她的要不及一握,隻是齊鞋面的長度讓她有些不習慣,太幹淨太好看了,這套裙子讓她走路也小心翼翼,生怕弄髒弄壞了。
她赧然的看了同光幾眼,琢磨着他口中的“江山易改”,爾後問:“我,今天,這樣好看嗎?”
後面幾個字說的像蚊子叫,她又急忙低下頭,好在對面的人是同光,不然還真聽不見她在唧唧嘟嘟說些什麼。
夜幕降臨,一街的燈籠五光十色,耳邊歡聲笑語。人啊,就是這樣,即便沒有幾天就會有一場暴風雨,但隻要有該歡慶的節氣,那就能暫時忘記那些煩惱,甚至懷着希冀,指不定月神能幫他們度過一劫。
同光今夜心情很好,看見她那模樣,瞬間就生出了逗弄的意思。
“你剛剛說什麼?”他聲音提了些,假裝她的話被人潮聲淹沒。
舒酒更害羞了,她覺得自己臉頰都很燙,可微微擡起來的臉上,還是淡白,她不喜胭脂水粉,出門前還是将溫呢喃替她畫好的洗去了。
“嗯?剛剛沒注意聽你說的是什麼,重說一遍。”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可那雙眼亮晶晶的,她比他矮上一個頭呢,仰起頭,借着初初升起來的月光和燈籠光,她看見了他瞳孔裡的自己,真的是......有點好看。
她抿着唇,想把這份開心藏起來,可一開口還是沒能成功,嘴角上翹得還是太過于明顯了。
同光嗤笑着搖了搖頭,說帶她去撈月。
她對同光無條件的信任始于什麼時候,她自己也說不清,也許始于他來佛窟裡找她的時候,也許始于莺語閣,也許始于聽雪小築......說不清,也道不明,但她知道,如果沒有同光她應該走不到這裡。
“嘭!”
“嘭”
“嘭”
......
人群前方突然爆發幾道巨大響聲,夾雜着尖銳哨聲,她被響聲吓得纏了一下,同光回過頭,一簇簇煙花在他後面的上空綻開,明媚絢爛。
她第一次見。
驚喜極了。
“同光,你看,那是什麼顔色?真好看,還有那,那......”
同光笑着看她,想提醒她如今不能喚他的名,但,罷了,随她去吧。他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花青色,旁邊那個是葵黃,後面那個是盈紅。”
她扯了他一下,“夠了,我喜歡那個花青色,但是盈紅不喜歡,十分不喜歡。”
同光了然,這麼久了,他怎麼可能還不清楚這姑娘對紅色有着根深蒂固的讨厭和懼怕,大抵還是和被她遺忘了的那段經曆有關。
他收了牽引光索,轉手拉着她的手腕,兩人默契自然的擠在人群裡。
“舒酒,你現在想的還隻是找回親人嗎?”
舒酒點點頭,“嗯。”她仔細看着腳下的路和身前的人,回答的不經意又認真。
同光又試探,“那你,不想回憶起以前的事?也許回憶起來了,就會知道你爹娘了呢?”
舒酒頓住了腳,還是看着一朵一朵綻放的煙花,道:“不想,你知道的,我手上有很深的疤,呢喃姐姐說了那疤痕是經年累月才會這樣,根本消不掉。”
同光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目光不移的看着她,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而,如果我以前過的好,就不可能有經年累月的疤,時至今日了都還會疼的疤,可見,我以前過的就是不好。”
她轉過身子,硬硬地扯出一個笑,有點難看,道:“況且,我身上不止那一處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