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同光愣在原地,她看不清他眼底迅速變化的神情,更猜不透他現在的所思所想。
身後的人急着往前,推搡之下,竟險些将她撞到。
同光眼疾手快回過神,一把攬住她,将人護在懷裡,這動作不陌生,可這次他感覺不同。
他瞪着她身後的男子,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旁邊跟着一個兇悍的婦女。
婦女瞪了回去,“你看什麼看!”
同光掌心蘊起光球,五指一握,光球碎成了數把冰刃。
眼看着他竟然發了怒,舒酒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小手包大手,同光驚愕頓住,冰刃就這麼無聲無息化了。
那對中年夫婦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危險邊緣兜了一圈。
她低着頭反手拉着同光往前竄,她人小,在人群裡擠來擠去容易一些,再加上她一直說着“抱歉,我們有急事要出去,麻煩讓讓。”
有人不願意,轉頭看見一個嫩嫩的小姑娘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她身後還跟着一個臉色不好、氣度不凡的男子,如今的攬月城誰也不願意多惹事,指不定就惹了什麼高門子弟。
她七拐八扭的帶着同光走到了偏巷,還掃了一圈,沒有看見人,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嗔怒道:“你剛剛那是幹嘛啊,他們隻是普通老百姓,那些冰刃要真刺到他們身上,會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許是幾乎沒有這麼情緒劇烈的說這麼多的話,她喘着粗氣,見同光抱着手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有些躲閃,不自然的開口:“你看着我做什麼,怎麼不說話?”
同光嗤笑一聲,“覺得你突然聰明了。”
舒酒瞅了他一眼,沒有接着他的話說,隻是覺得自己肚子準備的話還沒有講完,憋着難受極了,接着就說:“再說了,你是同光啊,昆侖尊主,普愛天下是你一貫的行事作風和宗旨”
“哦?這麼了解我?”同光還是戲谑的說。
“我們還要走很長一段路,不了解不行,可你說的太少了,所以我隻能問别人。”
自打從荼蘼傘裡醒過來,今夜是他覺得過的最好的一夜,讓他覺得這一路上的付出沒有白費,他也沒有看錯人。
他又問:“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今晚會突然動怒。”
舒酒疑惑不解,她根本沒來得及去細細思考。
同光歎了一口氣,道:“因為,以前的我是裝的,刻意為之的,我脾氣不好,一點也不好。”
這真是大大出乎意料。
在所有人口中,他都是菩薩心腸、普愛衆生,他走的是修仙升神之道,神明自是要愛天下的,在别人眼裡,他不會有脾氣,隻該是柔和笑着解決所有事。
猶如寒冬臘月山裡的溫泉,和和煦春風。
可如今,他說他是裝的。
“普愛衆生、澤披天下是我登頂昆侖山的職責,我既要那個位置帶來的權勢,那麼就必須擯棄一些東西,人呐,哪能既要又要,你說對吧。”
她愣愣點頭,忽然想起,他以前說過他幼時的不順,所走的路也不是他自己的選擇,都是被逼着走的,等自己有能力反抗的時候為時已晚,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就像他說的,沒人知道也沒人想知道,那條路是多麼的荊棘叢生、鮮血淋漓,而他受的那些苦難、那些委屈怎麼可能輕易就被化解,自小就被爹娘舍棄,又被師傅視為棋子,沒人疼、沒人愛,還要逼着他向上,他何曾不想問為什麼?
可,他能向誰問?
沒有人。
所以,他所有的情緒還真是自己吞噬了,自己消化了。
時間長了,他早就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個披着神明愛天下光環的“怪人”。
“為什麼會說自己是怪人?”
同光擡頭看了一眼月,臉上神情瞬間就變回明朗青年,“以後你就知道了,來日方長。走,今晚難得,我帶你去撈月!”
他攬着她的腰,下降的緩慢,她還是不太習慣飛來飛去。
原來,所謂的撈月,就是在城門外的鏡湖上,用銀勺撈月。
今夜的月圓滿極了,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竟印出了無數輪圓月。
城中的人大多都擠在了靠近城牆一側,鮮少跨過鏡湖,畢竟老一輩流傳下來的那些故事還曆曆在目,諸如五毒獸被尊主壓在了湖對岸之類的。
同光帶着舒酒落在了他們對面,也就是人們不敢來的地方。
舒酒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黑壓壓的地方,即便都是黑的,但也黑得很斑駁,看得出深淺,在她看來,黑暗的邊緣離自己還有幾丈,但是在對岸的人看來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