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悠悠的掀開眼簾,與她視線相撞,那張揚的笑容逐漸收了,露出了最真實的神情:痛苦但又麻木。
蓦地,他嘴巴撇了下來,聲音裡也帶着一絲委屈,“他們罵我。”
“嘭”,玄燭直接從葉子上掉了下來,嘴裡嚷嚷着“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我就說這地方陰氣森森來不得,你還不信,非要跟着他來,看吧,他這種人都被鬼附身了,你還帶着一身玲珑血,還不快走。”
它倒是義氣,還去扯她的裙擺,“走走走,我們快走,不要管他,我現在才醒,但是也足夠護着你出去。”
其實不怪玄燭會這麼想,隻是同光那話實在太駭人了。
舒酒蹙着眉,問他:“你是誰?”
同光白了她一眼。
“你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同光又白了她一眼。
這時,玄燭聲音更大了,“看吧看吧,他都不知道,别問了,快走,等下那些死鬼沖破界壁,就沒人救得了你啦。”
同光咬着牙罵了一聲“聒噪”,手一揮,玄燭就被揚了起來,朝着白棺飛去,穿過它口中說的界壁,撞進了白棺裡。
它的聲音頓時沒了。
舒酒擔憂地站起身,“玄燭,你”
同光把她拉了回來,他們周遭的光在玄燭被關進白棺之後,就暗了下去,但他那雙眼很亮,“它沒事,幾乎沒有能傷得了它的東西。舒酒,我是同光,也是舒辭讓,他們剛才罵的就是我。”
“那他們是,你的親人?”
同光嗤笑一聲,才回:“嗯呐,玄燭說的那個胖老婦是我的姑婆,老頭是三伯爺,那個聲音尖銳的女子是我的堂姐......”
她不記得誰是誰,隻知道他們都恨同光,因為他們死在同光手下。
“你看見那口白棺了嗎?”
舒酒點點頭,那白棺在沒有光的夜裡竟自己發着光,準确說來不是發光,隻是異常的顯眼,異常的亮。
同光聲音和他的手一樣涼,“那是我的棺材。”
舒酒蓦地回頭:“你的?怎會?”
“舒家人曾經是九州第一大氏族,可近百年都十分低調,不過是因為以前做的孽太多,受了詛咒,所有族人都死于非命。他們不甘再受這樣的威脅,所以用我獻祭。”
“為何用你?”
他的眼裡是一片出神,“因為我娘是神族,所以我是半神之軀,别人都以為我是靠修煉,可真是天真,人怎麼可能跨越這種階層。她生下我之後,就回去了,再也沒有人見過她,當天,我阿父也死了。後來不知誰出的招,說是上古做法,以神軀化神怒。”
後來,同光是怎麼爬出來的呢?
沒有什麼奇迹發生,他是半神,根本死不了,但是半死不活也十足的難受。他在白棺裡被封七年,日複一日破棺,終于得以成功。
他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是被封在冰原,所以怎麼可能會有人來救他。
啊,是他說錯了,本就不會有人救他。
舒酒想着他說的話,覺得有些對不起來,“可,你上昆侖不是你母親......”
“我生母生下我之後就回去了,但是舒家已經再也經不起任何大風大浪了,怎麼還敢說自家出了個半神,所以我是被寄養給了二伯家,可笑的是,這件事我是很多很多年之後才知道。”
事實雖如此,但他的二伯母,也就是他後來的娘親的的确确也給了他足夠的溫情,當然,這是要在沒有弟弟的前提下。
她已經不太忍心去聽後來的話了,可同光要說。
“後來,我穿過了冰原,殺回了舒家,曾經對我下過手的人,我一個也沒有放過,我也是第一次見過什麼叫血流成河,姑婆到死前最後一刻都在龜胄上刻畫我的名字,咒我不得好死,所以,我不能讓她有手,畢竟我要好好活着。”
當然,他沒有完全失去理智,還是留存了一些人的,比如二伯母,比如弟弟,比如爺爺。
但他也是恨他們的。
舒酒覺得沉重,心裡像是被壓了一塊極重的巨石,所以,有的時候,袖手旁觀也是在謀财害命。
“嗯,我們舒酒果然聰明,那些袖手旁觀的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他聽見了她的心聲,大抵是她的心聲太重太響了。
同光在舒辭讓的時候,即便已經被仇恨浸染,但底子還是被二伯母教的很好,他給過其餘舒家人機會,尤其二伯母,他不在乎弟弟是否再欺負他,也不在乎弟弟那些利刃般的話,試圖着喚回二伯母的母愛和溫情關懷,哪怕一分。
可,他又失望了。
舒酒心神俱顫,看着眼前像是破碎了一樣的同光。那些日子對他來說應該就是最深的痛了,經年累月,那些疤痕可能已經被重新拼了起來,可就像陶瓷瓶子,碎了就是碎了,即便重新粘合,那些疤痕也還在。
她竟擡手将她攬在懷裡,照着自己看過的場景那樣,一隻手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拍在他背上,聲音也很軟,“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我會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