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想不起來,自己來攬月城這一路上,什麼時候見過這樣一面懸崖峭壁,還是一面錠了棺材的懸崖峭壁。
陡峭直立的崖壁仿佛從地上直接升起來一般,上面嵌着數十口棺材,居中的還是一口白棺材。
玄燭朝前飛去了些,繞着那些棺材飛了一圈,又返回到舒酒身邊,像人曲着腿一樣坐在她肩膀上,不停地發出“啧啧”聲。
舒酒看了它幾眼,它才住嘴,右側邊緣處突出來,像一隻手一樣攏在自己嘴巴邊,學着人家說悄悄話,可它根本沒有嘴巴。
“我和你說啊,你離那個半神遠一點兒,他,欸咦,不是好人。”
聞言,舒酒直接伸出手就将它彈了下去,一臉不悅的瞪了它一眼。
它哎喲哎喲的叫着重新爬了起來,嘴裡絮絮叨叨,“說了還不信,小心他什麼時候發了魔症,把你渾身的玲珑血都洗幹淨。”
又被彈下去了。
這次它沒有再說了,坐在一片巨大的樹葉上生悶氣。
同光站在那兒,許久沒有說話,舒酒繞過去看,也沒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但覺察到他此時與以往不同,平日裡,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噙着笑的,雖然那笑也不達眼底,但到底算是比較柔和。
但此時,他繃得很緊。
她想了想,決定不問,但這種靜谧詭異的氛圍實在是受不了,所以她說了一句沒什麼意義的話,“同光,你放心,我不會信玄燭剛剛說的。”
同光怔怔回頭,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又重新挂回笑容。
也是這時,舒酒才發現,同光剛才瞳孔明顯的疏散開來,瞳孔邊緣快速轉着一圈金光。
若是她再靠近一些,看仔細一些,指不定還能看見那圈金光由一個個字符組成,隻不過,她不識字。
“害怕嗎?看着這些棺材。”
舒酒點頭,跟着又搖了搖頭,她也跟着笑:“沒什麼可怕的,你帶我來的地方,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小姑娘講究了一天的衣裙,此刻已然變了樣,裙擺早就泥濘得不像話,手臂上還挂着樹葉子,原本腰帶上綴着的小珍珠也因為掉了幾顆。
同光看着她認真的模樣,還是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等回去了,我給你買新衣裳。”
哪會有不愛美的姑娘呢,她開心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懸崖峭壁上的棺材透露着森然可怖的氣息,居中那一口白棺則更甚。
舒酒沒有修為,看不到那些棺材冒着汩汩黑氣。
同光重重歎了一口氣,又輕飄飄的說了句:“我回來了。”
這話聽在舒酒耳朵裡,可謂震驚,他說的是回來,那麼對面的棺材裡躺着的是些什麼人似乎也不言而喻了。
片刻後,她聽見陳舊的棺材闆起動的聲音,但仔細看過去,它們卻是紋絲不動的。
有一道低沉卻嘶啞的聲音道:“原是故人。”
兩人的對話,都聽不出喜悲。
之後她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但是看着同光坐在那塊大石頭上,單手杵着下巴,閉眼還時不時皺眉的樣子,顯然和她情況不同。
她了然,也不好貿然去打攪,想起了旁邊還有一東西在樹葉上吹着口哨打滾,直接就伸手将玄燭提了起來。
“玄燭,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玄燭扭着身子,冷哼一聲。
舒酒:“看來是我為難你了,是要修為高深的才能知道,你一個小精怪肯定是不知道了,行了,你回葉子上玩兒去吧。”
說着,她就真的将玄燭丢回到葉子上了。
玄燭生着氣,看她那張臉認真極了,不像是故意套它話的,可見這女人是真的以為它就是一個修為很低的精怪!
為了力證自己有多麼的厲害,它枕在葉子凸起的脈絡上,“那些死鬼在吵架呢。”
舒酒驚得微張了嘴,視線在玄燭身上和那一排排棺材上巡回,悄悄在身邊伸出手指指向棺材。
玄燭根本不在意,大大的回了一個“嗯”,它稍稍支起了身子扭向一側,狀似聽着那些“死鬼”在吵什麼。
它甚至還邊看邊向舒酒傳達。
“左邊那個胖老婦說,舒辭讓黑心寡肺,該下十八層地獄。”
“她旁邊那個老頭附和呢,說這個舒辭讓手段狠毒,讓他們死了也無法投胎”
......
它真的幾乎是一字不漏的轉述了,還配上那些奇奇怪怪的語調,聽得舒酒脊背都繃緊了。
那些話裡全是指責和謾罵,聽上去他們和同光都無比的熟悉,大概是同宗同源的舒家人。她想到那個畫面,有些心疼同光,她側過頭望了一眼,他還是維持着那樣的姿勢,隻是嘴角的笑愈發張揚。
她将手覆在他手背上,兩隻同樣冰冷的手疊在一起,也不知道誰能溫暖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