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該死啊!
藍祁是真該死啊!
唐郁哽住。
年少與親友死别,同門欺壓,活的如此不如意,還有如此熱情陽光之心……
如此純良弟子提着燈籠都找不着,藍祁怎麼敢想着诓騙謀害他的?!
這麼憧憬孺慕師尊的一個人,不敢想象他究竟在藍祁手上受了怎樣的委屈,才幻滅到入魔,報複社會執意開啟魔族封印的啊!
都是藍祁的錯,自己道貌岸然虛與委蛇,連帶着把淩歌給帶壞了!
唐郁心情複雜,仿佛随口一提,又仿佛轉移話題:“對了,那魔族封印的事,你沒說出去吧?”
“尊上可不要小瞧弟子,弟子相當有分寸!”
“那……”唐郁輕輕扯回袖子,“關于那魔族封印,你有什麼看法?”
什麼意思?淩歌心提起來。
雖然那封印瞞不住,但他巴不得裝不知道。他就一個小弟子,而且有功無過的,這種東西跟他讨論什麼?
總不能真是随口一提吧?
就算有什麼想法也不能亂說啊……他還想留着命活!
淩歌頭腦風暴,面上凜然正氣:“那東西被封印着,就說明不是什麼好東西,而魔教竟然妄想開啟封印,引渡魔族,人人得而誅之!”
“弟子明白家破人亡的苦,自然能體會人間界平定下的來之不易……”他閉了閉眼。
“還好有尊上在,沒讓他們得逞,若是魔族降世生靈塗炭,他們就是人間界的罪人,殺一萬次都死不足惜!”
淩歌眼圈泛紅,擲地有聲,聽着憤慨極了,仿佛字句肺腑。
這是碰到人傷疤了。
唐郁盯了他一會兒,突然換了副笑臉,長臂一伸在他肩上拍了兩下,不顧淩歌驟然僵硬的身體,轉移話題。
“好小子,不愧是我無諒峰的弟子,明是非!乖孩子都是有獎勵的。”
“許久沒下山了,正好你晉階元嬰,讓我考驗考驗你的本事。我們禦劍回去,你來跟我比賽,看誰先到!”
前一秒還在演戲,後一秒淩歌悚然,還沒反應過來。
打咩!!人設!!
你裝都不裝了啊你!!
“尊上奇才,弟子鞭長莫及,怎敢與尊上争鋒。”
“妄自菲薄,才修行幾年就突破元嬰,你比起藍祁也不承多讓。”
他看了那麼多人的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淩歌這樣天縱英才又跌宕起伏的人,隻是沒有師尊好好教導,不然别說死在藍祁劍下了,再給他幾年可媲美他和唐子聽。
唐郁久違地興緻上頭,真想要好好比試一番:“我會将修為壓制在元嬰中期,帶着蘇鳴先,别說我用長沂劍欺負人。”
淩歌深呼吸。
本尊不說了,我也不提了,現在都直呼藍祁姓名了嗎!
心魔唧唧歪歪的,倒是無聲緩解了他險些繃不住的神情。
【小淩,你說他……是不是缺心眼呀。】
淩歌惡寒:【死遠點,别這麼叫我。】
前世暴戾想通過心境擾亂他的心魔,怎麼突然要平和地走惡心他的路線了?
傻逼。
他心道。
心魔暴起:【你真當我聽不見!!】
後面的淩歌已經不在意了,他熟練地屏蔽——這才對味嘛。
難不成他真是什麼很賤的人嗎?怎麼可能。
淩歌正準備委婉拒絕,唐郁好像看出了他的猶豫,誘惑加碼。
“别急着拒絕哦,跟本尊比試可是有好處的。你若赢我,我将你戒指的防禦等級上升到合體。”
淩歌一怔,終于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被他丢掉的戒指。
唐郁輕笑,向他攤開手心:“拿去吧小鬼,再亂丢,看誰還幫你撿。”
“……弟子感激不盡。”淩歌雙手接過戒指,心中五味雜瓶。
他丢戒指,一來不是什麼要緊東西,二來以防萬一真有什麼标記,那樣的大好機會,丢了也不會有人多想。
可現在被人撿回來了。他茫然。
當時滿心忿恨不曾發覺,這竟是他家破人亡十餘年來,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他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既然戒指回來了,能擋合體一擊的防禦法寶,足以讓他從合體大能的領域裡保住一條命。
這樣白來的好處,他很難不心動。
他心裡盤算着,問:“怎樣算赢?”
“先我一步到那老人的雜貨鋪邊,同時到也算你赢。”
“那尊上說好了,一言為定!”
淩歌拉住他衣角,笑容燦爛。這樣優越的條件,他又不是什麼蠢貨。
兩人從樹木後現身,滿臉肅穆,倒是讓無所事事的蘇鳴先一愣。
“小鳴先,到老師這裡來。”唐郁心情頗好,喚出長沂劍。
“這次帶你感受一下什麼叫速度與激情!”
他将一臉懵的蘇鳴先拉上來,壓制修為,他本身實力加上長沂劍,就算與元嬰巅峰拼速度也不在話下。
“淩歌!”
“我準備好了。”淩歌淡定地踏上劍,虛空而立。
“不許叫哦。”唐郁小聲叮囑蘇鳴先,轉頭向淩歌喊道,“出發!”
中興鎮旁的森林平地一陣風起,有幾個身影一前一後掠過。
“睜開眼。”唐郁看着眼前的學生,心下發笑,思緒一瞬間想到了自己築基期學禦劍的時候。
那時好友成群,也有人曾站在他身前緊緊閉着眼,當時他禦劍不熟練,隻會帶着人摔進溝裡,然後相視一笑。
而現在,哪怕他禦劍飛出花來,也不會再讓人摔下去了——他會護好在乎的所有人。
所以他說:“不用怕,有我在。”
熟悉的輕柔語氣流入蘇鳴先耳中,他終于适應了這樣的速度,安然待在唐郁設置的保護罩中。
他神色憧憬:“原來這就是禦劍的感覺……”
唐郁暢快地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與淩歌——未來隻身打開魔族大門的天才一較高下,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顧不得宗門繁文缛節,他暢快道:“那我可要加速了。”
長沂劍卯足了勁,誓死守護自己的尊嚴。兩把劍追趕來去,一時間鬥志更昂揚了。
似乎被這樣的氛圍感染,蘇鳴先給唐郁加油打氣的聲音越來越弱,肉眼可見的開朗起來。
他嘴裡開始哼着不成調的小曲,破碎地流進唐郁和淩歌的耳朵,他們有些嫌棄地撇嘴,嘴角卻無聲上揚。
*
在他們身後越來越小的森林裡,熟悉的山洞門口,還是那熟悉的一百九十九名少女,目送他們遠去。
此時若唐郁他們在場,就會發現,那些少女們臉上的感恩與虔誠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出一轍的麻木、冷漠和厭棄。
唯有站在最中心的少女言笑晏晏,成了她們當中唯一的色彩。
宋淩休低笑一聲,率先收回目光,活動活動脖子,自若地拍去膝上的灰。
“該死的多骨森,出賣盟友是真徹底啊……”